沈忠摄 |
■行吟泽畔
天气预报说,黑龙江省今夏降水将直逼历史记录。三江交汇的佳木斯,想必又是汪洋纵泗。我五月份去了一趟佳木斯,到过国土最东端的黑瞎子岛。那是三江淹没之地。
犹记站在乌苏里江西岸的“东方第一哨”,浓云拂过对岸苍翠的山颠,河道空空,一棵粗壮的柳树半寖入江。雨随风起,沁透了上衣。哨所的榆叶梅是唯一的亮色。这里并非中国最东端。2005年中国从俄罗斯拿回的半个黑瞎子岛,才是国土东极,那是乌苏里江和黑龙江交汇处一大片沼泽的核心。
进黑瞎子岛有一条宽阔的高速公路。上去后只见平坦坦一片,混合了沙洲、水道和湾岔。看不出如何便是一个岛。这片湿地浸透了江水,水位高的时候更像是一个岛群。
走到一溜铁网墙跟前,这是明确的中俄边界了。中国游客从铁网那边掏得一抔黑土,笑言为中国多争取了一块领土。岛上新建了高大的钢筋水泥望楼,四周摆了巨型石头神兽,人说是镇压风水。
苏联旧兵营附近,修了几公里木头栈桥。湿地里静悄悄,只有零星鸟叫。柳树、杨树和榆树都不高。一簇簇莎草各自扒住脚下的裂土块儿。这就是“人参貂皮乌拉草”的那个乌拉草,柔软,可以垫在鞋里防寒。
雨云低低的,不辨南北。想起两句:“天连衰草,画角声断谯门……”
这里有几十种水禽,我只认识白鹭,当地人叫“长脖子老等”,因为它捕鱼前呆站半天。水里的鱼多是内地不常见的冷水种,有藏在柳树淘空的根下的“柳根儿”,有鸭嘴圆肚的凶狠的狗鱼,还有大马哈和哲罗鲑,都是肉质细嫩的河鲜。当地人归类成“三花五罗”,也不知学名为何。人说岛上偶尔能看到黑瞎子,它会捕鱼,还能游过河掰苞谷棒子,因此很肥胖。
这荒岛是鸟和鱼的天堂,即使没有边境争议,人要开发也不容易。从裂成小块的厚土,就能想见冬天如何冰冻。夏天水又太猛。2013年的汛期,黑瞎子岛全部没入水中,洪水冲走了卡车。看视频记录,平时散淡的河水,一时摧枯拉朽,泥沙俱下。真是极端的季风气候。
三江交汇冲积出的黑土平原堪称肥美,但生长的时机太悠忽。中原已经摘桃子了,佳木斯桃花才开。春夏之交,白杨刚吐毛穗;翻耕机忙着卷起黑土;穿雨衣的农民拖着塑料盆走进水田,从盆里拿出绿色的稻秧草皮,一块块铺平。夏天得抓紧干活儿。
我访问了正在修筑的哈尔滨到佳木斯的高速铁路。5月它打通了最难的一段“猴石山隧道”,这是最靠北的高铁隧道了。佳木斯有5个月的冬季歇工,但隧道里暖和,不歇。中铁一局的工人告诉我,大冬天,人和机械在洞外零下三十摄氏度冻得嘎嘣儿硬,一进洞,水汽在衣服和铁皮上结成一层冰壳,能让机器瘫痪。
因为隧道顺利打通,哈佳高铁将提前到2018年6月开通。佳木斯是中国的大粮仓,但现有铁路还是满洲国修的。佳木斯人坐火车去哈尔滨得7个小时。高铁通车后将缩短到2个小时。高铁还计划跨过黑龙江,延伸到俄罗斯,成为远东第一通道。
经济低迷的黑龙江期待高铁拉动人流。走在广阔的三江平原,一路车辆稀疏,城镇冷清,白桦林里的蘑菇和野果没人采,池塘的大鱼没人钓。我中意清静的景色,越没人看,越好看。黑瞎子岛也是如此。雨季将到,闲着的船橹又该漂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