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娇艳的姹紫嫣红,也无法掩去那灿灿的菜花黄、那淡淡的柳枝黄。
日前,手机微信上接到一位好友的小诗“雨打衣裳,云裹祠堂。流水潺潺小桥旁,油菜花黄。雄鸡一唱,唤醒晨光。袅袅炊烟温暖处,最是思乡……”我回复问道:是在江苏吗?对方答:是在江南一小镇踏青。
那时,我也在江苏的靖江。这是长江边上的一个小城,与江阴隔江相望。朝胜在江苏生活过,知道些许风土世故。比如,较富裕的苏南人,就有点瞧不起较贫穷的苏北。同样到了上海讨生活,一听说是苏北人,就常常会遭人歧视。靖江不穷,且紧贴着长江。可惜是在江北,无论如何也算不上江南,充其量也就算个苏中吧。从江阴过长江大桥,刚入靖江境内,就看到一个大大广告牌:“立足苏中,融入苏南。”一个“融”字,便道尽了靖江人的心态。
靖江的朋友对管辖靖江的泰州,也是有些不屑的。说,靖江以前是常州管辖的。以前是什么时候,查了一下,志书记载“1913—1927年隶苏常道。”相距百年,念念不忘。可见这要融入苏南的情节该有多久远?也难怪,靖江至今也是长江以北,唯一说着吴语的地区。语言是文化最悠久的传承,在靖江吴侬软语的环境中,不经意时常常能够感受到苏南风韵。
目前,靖江被国务院列为对外开放地区并加入苏锡常火炬带,成为上海浦东开发区和苏锡常火炬带向苏北辐射、延伸的重要“桥头堡”。靖江为江苏长江以北的一流强市,领跑苏北各县市。“融入苏南”的确不是一句空话。
和靖江朋友接触,感到他们既有江南才子的灵秀和精明,又具北方汉子的豪爽与大气。谈诗论道,如沐春风;举杯豪饮,气壮山河。
文前朋友诗中的小桥流水、油菜花黄,在靖江的乡下也是举目可见的。二十多年前,我在江苏工作时,还没有高速公路这一说。春天去苏南采访,沿着运河的公路两旁常常都是大片大片金黄色的油菜花。那灿灿的黄花,就是我对苏南春天最深刻的记忆。如今在广东或其他地方,见到游客们兴高采烈的簇拥在一小片油菜花地头照相,我心中就会升起一种“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感觉。
黄色,是我在江苏春天里记忆的基本色。当然,除了油菜花的金黄,还有依依杨柳的鹅黄。杨柳自古就是和清明相连的。“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之景,“故园肠断处,日夜柳条新”之情,“日暮笙歌收拾去,万株杨柳属流莺”之境,“折得一枝杨柳,归来插向谁家”之趣,“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之愁,“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舜尧”之慨……往事越千年,唯有柳不变。清明前后的柳条柔嫩柳芽鹅黄,折柳送别、插柳迎客、柳笛呜咽、柳叶清新……我记忆的基本色就是那绒绒的鹅黄。
从北到南,中国的城市在春天都是花团锦簇了。牡丹、月季本就开得轰轰烈烈;樱花、迎春粉红金黄也是如梦如幻;桃红如霞梨花似雪犹如置身于诗中,茉莉栀子让你闻出一支春天的歌;还有那冰清玉洁的白玉兰,还有那炽烈鲜红的木棉花……就在小城靖江,湖边、绿道、公园、街心,那花也是开得层层叠叠、春色无限!
但是,无论如何娇艳的姹紫嫣红,也无法掩去那灿灿的菜花黄、那淡淡的柳枝黄。还有沟边地头,星星点点顶着小白花的荠菜。在靖江的农家菜里,吃到了荠菜春卷。那劲道的嚼头、那荠菜的清香,一口就品出了几十年的乡愁。只能埋头吃,不敢张口说,一说可能带出满眼的泪……
许多年以前,中国农村有句很痛很沉的话,叫“青黄不接”。那个“黄”是指夏收小麦的黄,开春了,草长莺飞,遍地青青。最青最多的是那一望无尽的麦苗。此时,去年的粮食吃光了,今年的夏粮还接不上。那时的孩子们挎着篮子到田野里采摘野菜,树上柳芽、榆钱、槐花、香椿,河边荠菜、蕨菜、苦菜、野苋……运气好,下到小河沟里,摸点小鱼小虾。再割些牛草羊草卖,攒点书本文具的钱。之后,就盼着那些麦子一天天长大变黄,盼着吃一顿梦中的白馒头……
儿时,夏天记忆的基本色,也是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