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缘》里有个“两面国”，那里的人都长着两张脸，一张善良随和，一张凶狠阴险。近来，有两条微信悄悄流传。一条出自某主流官方媒体，为马云倡议的“永不行贿”点赞，预言马云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另一条则来自某知名海外媒体，批评马云的巨大财富建立在“假货帝国”之上，又据传有某外国学者说中国电商发达冲垮了现实的小商业，不但令“随机消费”无从发生，而且使人们本可从逛街和淘货中享受到的生活情趣也大打折扣。一时间，马云及他的同行们似乎成了“两面国”中人，两副面孔，A面是阳光灿烂，B面却阴狠暗黑。

    我想，马云其实只有一副面孔，纵然这副面孔多少有几分像外星人，但作为今日中国电商之象征和符号，其折射的却是发展中中国最真实的面容。电商是改变中国最磅礴的力量之一。今天，可能还有相当多的国人没有淘宝账号，但从未和淘宝发生过干系的人应该少之又少了，而且这极少的人群可能又以老人为主。且不说开着网店的“小二”们，在马云们背后，还奔驶着数以百万计的快递员。正是他们，把活跃在虚拟世界的电商真实地带到我们面前。我曾戏言，上帝尽可把我抛到某个无比偏远的地区，只要互联网能通、快递员能到，我就能毫无畏惧、安然自足地活下去。收快递，已是大部分中国人特别是城镇年轻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对于在外地打拼谋生的年轻人来说，每年“会见”片区内“通”字号快递员们的次数远远大于远在老家的亲人。借助于快递员送来的一方老家的腊肉，带走的一件给父母的毛衣，都能拉近漂泊在外的游子与家乡、亲人的距离。而从网上淘来的各色小玩意则温润着我们平凡的生活。

    毋庸置疑，电商的发达在帮助人们实现创业梦想的同时改变着人们的生活方式，但更重要的是改变着人们的社会体验。正是电商的存在，使我们这个并无发达商业传统的国度中的平头百姓也对自己“上帝”的身份倍感真实。人们惊讶地发现原来动动手指发出的“差评”竟有这么大的威力，当我们说出自己消费的真实感受，竟真的可以维护作为消费者的权益，不但不用顾忌店家的白眼，而且不必徒劳地拨打那个不那么管用的“315”号码。更奇特的是，某些向来板着面孔的政府部门竟也嬉皮笑脸地喊起老百姓“亲”来。或许，悲观主义者会说，这不过是一场追赶时髦的语言秀。但既然开场看起来是一出好戏，我们又有什么理由不满怀憧憬地期待落幕的掌声呢？而对现实的愉快体验和对未来的光明预期，又正是推动人类社会进步的最基本力量。

    马云在第三届世界浙商大会上倡言“浙商永远不参与任何行贿”，无疑给当下猛烈的“打虎”势头加了一把火。不过，对于普通买家而言，相较于马云们是否行贿，更关心的恐怕还是假货的问题。马云在接受采访时也说，假货是阿里之痛、中国之痛。我想，对于电商而言，拒绝假货和永不行贿，有一个共同的难题，就是可能遭到科幻小说《三体》里那种“降维打击”，只要有电商或线下商家甘愿降低自己的“品格之维”，靠行贿或卖假货获取不法利益，就不啻于对良善之徒的致命一击，如若演变为一场“比劣”的恶性循环，最后必把世界的道德厚度降为一层薄纸。由于技术上的难度和企业行为的惰性，对于马云们而言，清除假货或许比恪守永不行贿的诺言难度还要更大一些。但是必须看到，电商所依赖的互联网，恰是建立在信息便捷和大数据的科技优势上的，这催生并健全着信息自我提纯和净化的机制，使世界趋于更加透明。而我们都知道，在一个透明的世界里，腐败抑或假货，都将无所遁形。

    行文至此，忽然想起有一次去北京的潘家园文玩市场淘宝，我拿起一件手串，正待狠狠砍价，摊主一脸无辜地对我说，哥，现在卖文玩的都有网店，价格是透明的，不信，你上网比较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