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0月31日 星期六
误入童话世界
文·杨 雪

■行者无疆

    几年前,在“世界必去的50个地方”图集里看到棉花堡,就再也不能淡定,心中默默把这般人间仙境添加到了自己的“一生必去的地方”目录里。这次土耳其之行,动力自然来源于对棉花堡的向往。终于,我将得见那雪白“棉花”里浸润的一池池清泉。

    为了成就这种对棉花堡“寤寐求之”而心愿达成的仪式感,我特意选择了从山上乘滑翔伞而下,好从航拍视角一览棉花堡全貌。可惜,只看到白茫茫连成片的岩石,没能看见映衬着天空色流淌的泉水。怪自己急功近利,飞行角度不对,距离也太远。

    当与棉花堡真正咫尺之间,又因距离太近,仍然无法捕捉到那些摄影作品里的构图和色调,只能在硌脚的大小水池间缓慢蹚水前行,时刻警惕着不要被池底的矿物泥滑个大跟头。脚下是沁心的冰凉,头顶是烤人的骄阳,身边是和我一样狼狈的世界各地游客——伸着手臂,时而前仰后合,一脚深一脚浅的池里池外就像路况欠佳的公路一样,随时需要让道错车。棉花堡依山而存在,水池另一侧就是悬崖,供游人下水的这片地方一点保护设施都没有修建,沿悬崖边“错车”的人们只能自求多福。除了游玩体验的尴尬,更令我担忧的是如此世界级的自然奇迹,怎能这样放人进入随意践踏。就算这里曾是酷爱洗澡的古罗马人的天然浴场,但如今游人如织的混乱戏水场面,显然已经远远超出棉花堡的自然载荷。

    寄望太重,理想太美,拉大了与现实之间的落差,我的棉花堡圆梦之旅颇为失望。可能正是这种失望,反衬出了对另一处自然奇迹的惊喜。原本以为坐热气球俯瞰所谓“地球上最接近月球表面的地方”,就是游览卡帕多奇亚的精华所在。而实际上,迎着朝阳,当上百个热气球一齐升起,那只是童话的开始。

    约1000万年前,卡帕多奇亚的三座火山——埃尔西耶斯山、哈桑山和梅兰地兹山交替喷发。历经千万年,熔岩、泥浆、火山灰被挤压成石灰岩,一种松软的、有气孔的、易腐蚀的岩石。风雨蚕食,岩石渐渐形成椎体、柱状……在山谷里穿行,“仙人烟囱”随处可见——表面硬一点的岩层腐蚀得稍慢,在岩石柱上形成一顶蘑菇头帽子。我随即怀疑,蓝精灵的作者,难道就是在这里找到创作灵感的吗?

    在凿石而建、屋屋相连的洞穴居所中攀爬穿行,似乎置身于蓝精灵般的童话世界,一切魔幻场景真实得触手可及。摩挲墙壁,倚窗而远望,眼前这片夹杂了自然雕琢和人类文明的遗迹恍然变得模糊起来。没有桃花流水,这里依然是隐居者的桃花源,利用地形特点,隐于岩体内部,开凿出一个奶酪状的洞穴王国。

    为逃离阿拉伯敌人的追杀,早期的基督教徒发现这里是他们隐居避难的理想场所,在耶稣被钉上十字架后的200年内建立起地区性的主教区。到4世纪时,修士团里利用这些自然赐予人们的居所,巧妙地兼顾了冥想所需的个人空间和集体祷告空间——在正十字平面上建造拜占庭式四翼长度相等的教堂。

    于是,在今天卡帕多奇亚的洞穴王国里,散布了成百上千座大大小小的古代基督教堂,多数建于10—12世纪,最早的可以追溯到6世纪。仰望穹顶,环视四壁,以黄色、粉色、褐色的主色调的壁画,描绘着基督神像、各种图案和圣人生活场景。当时,有专人出资,雇佣职业艺术家来绘制这些壁画,有些是本地的,有些从遥远的君士坦丁堡而来。

    倚岩石而凿的洞窟,制自然颜料而绘的精美壁画,追求精神满足而倾力打造的殿堂,隐匿山河之间而遗世的文明,所见所闻所感,都让我不自觉地,沿古老的丝绸之路,从小亚细亚穿越到河西走廊最西端。在鸣沙山东麓的崖壁上,也散布着大大小小700多个内藏绝世精美壁画的石窟,就是敦煌莫高窟,

    当然,论艺术成就,莫高窟固在此之上,二者亦无比较高下的必要。然而在差不太多的时间轴上,以差不太多的建筑手法,创造了如此抚慰心灵的家园,留下了如此高深的艺术空间和瞻仰古老文明的精神空间,是这种历史的巧合,令我驻足良久,叹世事玄妙。卡帕多奇亚,我本以为你是自然馈赠的童话世界,以赋予人类来自另一个星球的想象力。原来,你也是人类回馈自然的童话世界,借劳动者的智慧镌刻大地,岁月留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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