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01月08日 星期五
人云亦“云”与文坛数理
□ 刘为民

    文坛赛先生

    编辑部征求2020年度“流行语”,我推荐了“云”。因为一年来的疫情下,大家生活、工作、学习在“云端”:什么云课程、云演出、云会展、云团购、云医院、云经济等等。足不出户,就可以参加云会议、云座谈,甚至联线海外学者与多学科专家,纵论古今,探索科技人文的理论纵深,或“海聊”名人掌故、趣事逸闻,真可谓子曰诗云,人云亦“云”啦!

    据说公元前580-500年左右,西方著名的精于数学研究的毕达哥拉斯认为:事物的本质由“数”构成,“数”的原则就是一切事物的原则;认识世界就在于认识支配着世界的“数”;如果没有“数”就不可能用思想去把握或认识任何东西。据说,他和他的信徒们常用沙滩石头所能排列的形状来表示“数”,并进行分类研究:1,2,3,4叫“四象”,它们的和是10 ——特别受到重视。甚至加盟“毕达哥拉斯学派”还得信誓旦旦,一边顶礼膜拜,一边念念有词:谨以赋予我们灵魂的四象之名宣誓,长流不息的自然的根源包含其中——万物皆“数”也。

    更为重要的是,他们第一次提出了“美是和谐与比例”,认为宇宙的和谐是由“数”决定的。这种“数学美”的思维逻辑和原则立场,生死攸关,不容置疑——例如:同时代发现“不可公度比”提出新见解的希伯斯,竟被视为异端,抛入大海!直到百余年后的另一位数学家欧多克斯引入“变量”概念表达线段、角度、面积、体积、时间等可以连续变动的东西,从而严格区分开“数”与“量”的性质:“数”表示值与值之间的离散关系;而“量”表示值与值之间的连续关系。由于“量”只在几何学里起作用,两千年来的几何学,一直是严密数学的基础——便成为数学形式美的思想“鼻祖”,影响深远;西学东渐以来,旁及文坛,一百年前的创造社作家表现得尤为突出。

    1921年初,郭沫若发表了新诗《金字塔》,在《女神》初版本中,这首诗篇后有注说:“金字塔本是太阳底象征。埃及艺术多取几何学的直线美,其表现浑圆的太阳竟用四面方锥体表现,正其美术之特点。盖取像太阳四方普照之意。”显而易见,诗中的现代天文知识与诗人着意强调的几何图形的美感特征,在这里融会一体,也许可以视为“五四”时代的一种“科学美感”——作为语言的“公式”“方程”和“数”,既是作家知识结构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也不同程度地渗透到创作实践,产生了某种独具“异彩”的理论启导作用。创造社的郁达夫在五四文坛以小说创作名家,饮誉一时,几与鲁迅争雄;至今很多人还误以为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第一部短篇小说集是《呐喊》,殊不知正确答案应该是郁达夫的《沉沦》。更鲜有人知郁达夫的数理知识修养深厚,曾主讲“经济学”类课程;他在《介绍一个文学的公式》里,以“F+f”代表“认识”与“情绪”,表达对创作过程的认识。另一位创造社元老也是唯一全程参加二万五千里长征的五四评论家成仿吾,精通德、英、法、日、俄五国语言,在“数理”思维方面更为典型;他为了说明“文学始终是以情感为生命的”,就承袭郁达夫“文学的公式”,在他的名篇《诗之防御战》里“假使:F为一个对象所给我们的印象的焦点Focus或外包envelope。f为这印象的焦点或外包所唤起的情绪。那么,这对象的选择,可以把F所唤起的f之大小来决定。用浅显的算式来表出时,便是我们选择材料时,要满足Df/dF  >  0一个条件。如果这微分系数小于零时,那便是所谓蛇足”。这里列出“算式”的目的,在于说明感情对于文学创作中的选材及其语言表达的决定意义。我们不必特别推究成仿吾这里的文学观点本身是否正确,也没有必要考察他的“算式”具有多少数理价值。只有一点应该明确:成仿吾为奠定全篇论纲的理论基础,采用了这种数学逻辑的思维形式。

    我研究科学与文学多年,感到有些史料可惜而用之,联系学术“云端”,一个电话打过去,分秒间会议现场就把相关资料发来到手机上。我不由得想:假如创造社作家生活在今天,以五四时代对“赛先生”的理解和精神追求,利用眼下的“云端” 服务,那又该是一番什么景象啊!

    (作者系北京大学文学博士,南京大学博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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