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文江和张君劢是好朋友，可他听到张君劢这些言论心里很着急，他在给友人的信中这样写道：“弟对张君劢《人生观》提倡玄学，与科学为敌，深恐有误青年学生，不得已而为此文……弟与君劢交情甚深，此次出而宣战，纯粹为真理起见……亦深望同人加入讨论。”

    张君劢的所谓玄学，是他在清华作了一次名为《人生观》的演讲。在演讲中他说：“人生观之特点所在，曰主观的，曰直觉的，曰综合的，曰自由意志的，曰单一性的。惟其有此五点，故科学无论如何发达，而人生观问题之解决，绝非科学所能为力，惟赖诸人类之自身而已……科学之为用专注于向外，其结果则实验室与工厂遍国中，朝作夕辍，人生如机械然”等等。张君劢这番玄学言论让丁文江按捺不住了。

    不久，丁文江先生在《努力周刊》上发表了一篇长文《玄学与科学》。丁先生开篇这样写道：“我做这篇文章的目的不是要救我的朋友张君劢，是要提醒没有给玄学鬼附上身的青年学生。”丁先生是如何提醒的呢？文章共分十段，在第四段“张君劢的人生观与科学”，他对张君劢人生观的“惟其有此五点”做出反驳：“无一件不是可以用科学方法研究的，无一件不可以作科学研究的材料。不但没有‘死物质’和‘活的人生’的分家，也没有所谓‘物质科学’和‘精神科学’的分别。”如果没有“物质科学”和“精神科学”的分别，那么张君劢先生说的只是向外的科学，如何可以让人的内心建立起美好的人生观呢？对此丁先生这样写道：

    科学不但无所谓“向外”，而且是教育同修养最好的工具。因为天天求真理，时时想破除成见，不但使科学的人有求真理的能力，而且有爱真理的诚心。无论遇见什么事，都能平心静气去分析研究，从复杂中求单简，从紊乱中求秩序；拿论理来训练他的意想，而意想力愈增；用经验来指示他的直觉，而直觉力愈活。了然于宇宙、生物，心理种种的关系，才能够知道生活的乐趣。

    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后，人们感到欧洲破产了，当时有人认为责任就是科学这只会杀人的怪物带来的。丁文江说：“欧洲文化纵然是破产（目前并无此事），科学绝对不负这种责任。因为破产的大原因是国际战争。对于战争最应该负责任的人是政治家同教育家，这两种人多数仍然是不科学的。”

    回顾百年前的这场争论，其实丁文江与张君劢争论的所谓玄学与科学的问题，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科学思维的问题。科学是人类出于好奇探索、认识自然、对自然做出的解释、发现各种科学定律，并从科学定律中创造出各种科学技术。比如，用牛顿力学三大定律创造的各种科学技术产品，经过一战的教训和反思人们发现，科学技术是一把双刃剑，让科学技术不干坏事靠在静不在动的玄学肯定不行，要靠科学思维！什么是科学思维呢？丁文江先生的话最经典：“只有拿望远镜仰望过天空的虚漠，用显微镜俯视过生物的幽微的人方能参领得透彻，——又岂是枯坐谈禅，妄言玄理的人所能梦见？”（下）   

    本文参考资料：

    欧阳哲生编《丁文江先生学行录》，北京中华书局2008出版；胡适著《丁文江传》，北京东方出版社2009出版。

    （作者李建荣，笔名老多，科普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