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02月22日 星期五
“流浪地球”中的未来课堂
□ 蔡 可

    在小说《流浪地球》中,对“刹车时代”的描述是通过“我”的回忆完成的,那是在我小学入学的时候,“作为一门课程,教师带我们班的30个孩子进行了一次环球旅行。”

    刘慈欣写下这段文字是在2000年,此时,距国务院颁发《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纲要》还有1年;距教育部、发改委等11部门印发《推进中小学生研学旅行的意见》还有16年;距教育部正式发布《综合实践活动课程纲要》还有17年。提供“沉浸式全球化体验”的密涅瓦大学首度招生,也要在14年之后了。

    作为热爱阅读、无师自通的科幻作家,刘慈欣已经敏锐地意识到教育中的一些关键问题:课程不等于学科,学习不只是听讲,学校教学也不一定只能发生在课堂。于是,这门被命名为“环球体验”的课程,在刘慈欣笔下真的是令人无法忘记的“体验”:我们登上了地球发动机“华北794号山”,在喷口与进料口旁,学习岩石是如何做成燃料的;来到海边,身临其境感受高温融化冰川给地球带来的恶果;乘上一种叫船的古老交通工具,航行到黑夜与白天的交界处去理解人地关系——为了加强教学效果,我们的船在太平洋上折返了两次,又给我们制造了两次日出。现在我们已完全适应了,也相信了南半球那些每天面对太阳的孩子确实能活下去。

    这门课何止难忘,它甚至给学生带来了“震惊”的体验。因为伴随日出的是令人胆寒的火焰,死亡是闪电的颜色。这种不适是由于没有考虑课程间的整合与联系,“环球体验课应该放在近代史课前面,学生在心理上就比较容易适应了”。但这太难做到了,“在近代史课前,他们早就从社会上知道了一切”。

    面对不确定的、复杂的未知世界,学校里采用了“项目式学习”,小说里的文字简直是对项目学习(PBL)的完美阐释:

    这是阿东的一件自然课的设计作业,小球中除了这几样东西外,还有一些看不见的细菌,它们在密封的玻璃球中相互依赖、相互作用。小虾以海藻为食,从水中摄取氧气,然后排出含有机物质的粪便和二氧化碳废气,细菌将这些东西分解成无机物质和二氧化碳,然后海藻利用了这些无机物质与人造阳光进行光合作用,制造营养物质,进行生长和繁殖,同时放出氧气供小虾呼吸。这样的生态循环应该能使玻璃球中的生物在只有阳光供应的情况下生生不息……阿东告诉我,他按照计算机中严格的数学模型,对球中每一样生物进行了基因设计,使他们的新陈代谢正好达到平衡。他坚信,球中的生命世界会长期活下去,直到小虾寿命的终点。

    做飞船派还是地球派?这是一个真实的问题,为此,小学生阿东模拟出一个飞船的生态,以最终成果驱动的方式,聚焦“能量与营养物质”“稳态与调节”等严谨的学科“大概念”——项目学习常为人诟病的随意性问题在这里得到了规避——跨领域整合生物、数学、计算机、设计等方面的知识,通过“做项目”创造出这个小小世界。它凝聚了阿东和所有飞船派孩子的梦想,就是他们梦中飞船的缩影!

    前工业时代的教育目标与课堂形态,是无法支撑起流浪计划的。在小说《流浪地球》里,刘慈欣对教育的想象相当到位,学以致用、知行合一、问题式学习、体验式学习、项目式学习,包括VR与AR都有涉及。一年后,刘慈欣发表《乡村教师》,在这篇小说里,学习的观念似乎大幅倒退,3C级文明测试题都是记忆和重复。但考虑到我们需要遵从“地球往事”的时间而并非发表时间,《流浪地球》里出现“记忆遗传技术”就绝不是信马由缰的写作,而是精心设计的结果。有了这个技术,小学生阿东早早就能够去整合中学知识解决问题,倒也不算超纲。这是很容易理解的:知识可以记忆遗传,它不再是终极目标,那教育的目标又该定位在哪儿呢?

    奇怪的是,小说中的这些描写与思考,在电影里,统统不见了!

    在电影“流浪地球”里,唯一一处表现教育的场景,甚至是“反教育”的。韩朵朵上的那堂语文课,学生们依然穿着丑陋的校服,依然在课堂上拿腔拿调地回答不着四六的问题;地下城都全方位用上模拟屏增强现实了,教室里依然是满篇粉笔板书加讲授式的一言堂。说好的大数据与人工智能呢?说好的VR、AR呢?说好的自适应学习呢?一个年轻的创作团队,有刘慈欣的小说做底子,浸淫在互联网的时代,对2075年教育的想象怎么就如此刻板陈旧?

    但是,且慢下结论,电影里有一个不易察觉的细节:教室角落的悬挂电视,显示的是“黄金时代体验课堂”。那是什么课堂呢?(见附文)

    (作者系首都师范大学教师教育学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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