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草比君子,诗人情有由。 只应怜雅态,未必解忘忧。 积雨莎庭小,微风藓砌幽。 莫言开太晚,犹胜菊花秋。 [唐]李咸用《萱草》 |
物种笔记
就在这雨暑相交的时节,有一种非常美丽的花盛开在山间峡谷裸露的河滩上,它就是萱草。单说萱草,有的人并不知道是什么花。萱草形似百合,却常常作为山石上的点缀,它并不像百合那样为人所熟知,但也是观赏花卉中一个非常著名的群类。因为它单朵花期只有一天,而花形形似百合,于是欧洲人叫萱草“daylily”。而在中国,它是非常古老的园艺植物,也蕴含着重要的文化象征。
萱草原产于中国,它西传至欧洲的时间要比东方百合早得多。在作为观赏植物之前,萱草被人们当做药物来使用。传说公元一世纪的希腊,医师狄俄斯库里在其草药书中便有关于萱草的记载。萱草来到欧洲的确切时间与途径已无法探知,人们猜测是穿梭于欧亚大陆的商队把它从中国带来的。在匈牙利以及附近地区,大约是萱草在欧洲最早的落脚地。萱草在古代欧洲是作为一种镇痛安神的草药,干燥的萱草根在那时亦是一种颇有价值的商品,从中国一直到欧洲地中海地区都有人在买卖。
西方把萱草当做减轻疼痛的药剂,而在原产地中国,人们却赋予这种植物一种浪漫的含义。“思君如萱草,一见乃忘忧”,南齐诗歌《奉和南海王殿下咏秋胡妻》中的一句道出了古人对萱草的理解,中国人把萱草当做忘忧草,用以排遣内心的思念之情。这样的认识最早可追溯到《诗经》中。《诗经·卫风·伯兮》有云:“焉得谖草,言树之背,愿言思伯,使我心痗。”《尔雅·释训》中释“谖”字:“萲、谖,忘也。”于是在《诗经》里,思念出征丈夫的妻子借“谖草”来表达自己的内心:“何处有忘忧草,种于北堂之前,思君凄凄脉脉,使我心中惆怅。”在妻子的叹息中,她对丈夫思念至极而不能自已,希冀以他物来减轻自己的哀伤。在古文中,“谖”与“萱”二字为通假互用,于是现实中的萱草与传说中的忘忧草有关便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然而历代学者对此有相异的见解,有人说“谖草”本属托借,这种神奇的植物并不存在,而萱草则是附会;有些人则认为,萱草就是“谖草”,就算是托借,观之或食之便可忘忧,何况它还有镇痛的效果。
萱草究竟是不是现实中的忘忧草,在人们的心里其实并不重要,对于那些思念至亲的人来说,更多的时候只是借物抒情。萱草生性坚韧,山崖、溪谷都是它的所爱,栽植于庭院则生长更为繁茂。萱草叶片浓密且低垂,无花之时形如蓬乱的长发,而每年夏至前后便会抽薹开出橘红色的花,花朵朝开暮落,仿佛旧思随花落去,似乎有些忘忧之意。幽思之人睹之,见其叶仿佛是自己因思而废的容颜,而那亮丽的花朵,却如同心中的故人一般明鲜。于是萱草不能全作忘忧,恐怕这睹物思情的意味要更深厚一些了。《诗经》里还提到,忘忧的萱草常被栽植在庭院正北主屋之前。正房多为父母所居,蓬茂的萱草让远方的游子想起自己耄耋的母亲,萱草与居院中常植的香椿树还被人们一并作为父母的象征,于是人们看到花朵,心中自然慨叹不已:“萱草生堂偕,游子行天涯,慈亲倚堂门,不见萱草花。”
宋之前,作为“忘忧草”和“母亲花”的萱草,其象征义要大于它的实际用途。在宋代,它才逐渐为世人所用。最早记录萱草药用价值的是宋代的《嘉祜本草》,而随后的明代,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则更为详细地记录了萱草的其他用途。萱草除了根可入药,其嫩苗与花也可采来食用。“(苗)作菹,利胸膈,安五脏(引苏颂)”;其花则“今东人采其花跗干而货之,名为黄花菜”。不过古人也有弄错的时候,作为食用的“黄花菜”并不是萱草,而是和萱草同属的黄花菜。但这种讹误无伤大雅,作为中国母亲花的萱草,已经深深植根在我们的血脉中了。
抛开厚重的文化情结,适应性好、抗性能力高的萱草一直是花园里的常客。中国很早就培育出了重瓣型的萱草。在今天的园艺栽培中,人们又通过各种萱草属植物培育出数量庞大的杂交大花萱草。我们在城市的街角花坛里,常会看到矮矮开着圆润黄花的大花萱草,它是杂交大花萱草里非常经典的品种,名叫金娃娃。金娃娃萱草虽然矮小可爱,但它打破了萱草单花只开一日的限制,单朵花可以开放两到三天,全年盛花期也可达到两次。这样原本只能在夏至前后看到的萱草,如今也可从夏一直开到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