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里乾坤

    中国古代的科学技术，是一个相当奇特的话题。在学术界，虽然也不乏争论，比如中国古代到底有没有科学之类，但总体来说还是比较容易达成研究宗旨或取向方面的共识。然而，在互联网的所谓“舆论场”上，情形却完全不同，几乎任何关于中国古代科学技术的话题，都会引起两种决然对立的极端情绪：一种是将中国的一切事物和成就都诋毁得一无是处，谈论中国的成就甚至能引起他们的愤怒；另一种则将中国的一切都推崇得至高无上，任何试图平心静气讨论中国古代科学技术方面得失的言论，也会引起义愤。

    上面这种现象所能产生的提示之一，当然就是公众可能缺乏某些合适的读物。关于中国科学技术史方面的著作，前前后后也出版过不少，但真正既具有较高学术价值，同时又能适合公众阅读的作品，却极为罕见。就通史类著作而言，在相当长的时期内，一直都是如此。这种著作可以分为两大类型：

    一类是学术性的，编纂之初就没有打算提供给广大公众阅读，而是只供学界使用的。比较重要的，首先当数由李约瑟主持、英国剑桥大学出版社从1954年开始出版的《中国科学技术史》，但因写作计划不断扩充，达到七卷共数十分册，在李约瑟去世之后该计划虽仍继续，但完工之日遥遥无期。该书在20世纪70年代曾出版过若干中文选译本，至1990年起由科学出版社（最初和上海古籍出版社合作）出版完备的中译本，进展更为缓慢。进入21世纪，中国科学院自然科学史研究所主持了一个与上述李约瑟巨著类似的项目，书名也是《中国科学技术史》，由卢嘉锡总主编，科学出版社出版，虽成于众手，但克尽全功。不过此书三大类共29巨册，对公众来说难免望而生畏。

    另一类则试图面向公众读者，其中比较重要的，很长时间只有两卷本《中国科学技术史稿》，杜石然等六人编著，科学出版社1982年出版。此书虽不无少量讹误，且行文朴实平淡，但篇幅比较短小，提纲挈领，适合广大公众及初学中国科学技术史者阅读。到2001年，上海人民出版社推出《中华科学文明史》，该书系李约瑟生前委托友人将《中国科学技术史》已出部分简编而成，笔者组织了以上海交通大学科学史系师生为主的队伍完成翻译。但此书受制于李氏原书之远未完成，内容难免有所失衡，故对于一般公众而言，仍非中国科学技术史的理想读物。

    这次的五卷本《中国科学技术通史》，起因于五年前中央领导同志的垂询与提议，作为一项重大出版工程，由上海市新闻出版局立项，委托上海交通大学科学史与科学文化研究院与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联合实施，由笔者担任总主编。

    笔者受命之后，与诸同仁反复商议，感觉前贤各书已是珠玉在前，这部新的《中国科学技术通史》只有在上述两大类型之间，寻求一个折衷兼顾之法，设法让它既有学术价值，又能雅俗共赏，这才近于理想。为此我们在本书中作了一些大胆尝试，力求接近上述理想。

    在作者和编辑队伍上，力求“豪华阵容”。我们尽可能约请各相关研究领域的领军人物和著名专家撰写，后来甚至出现了“梦之队”“学术头等舱”等夸张的说法。此举目的是确保各章节的学术水准，为此不惜容忍写作风格有所差异。中国科学院自然科学史研究所两位前任所长，刘钝教授（国际科学史与科学哲学联合会现任主席）和廖育群教授（中国科学技术史学会前理事长）以身垂范，率先为本书撰写他们最擅长的研究内容，全国四十多位作者见贤思齐，认真完成了各自的写作任务。再辅之以具有科学技术史专业背景的编辑队伍，比如毕业于东京大学的科学史博士宝锁等。

    在结构上，借鉴百科全书的“大条目”方式。全书按照大致的时间顺序分为五卷：I《源远流长》，II《经天纬地》，III《正午时分》，IV《技进于道》，V《旧命维新》，每卷中再按照大致的时间顺序设置大小不等的专题。

    全书不求面面俱到，专题务求博大精深。本书呈现的结构，是在历史的时间轴上，疏密不等地分布着大大小小的点，而这些点都是术业有专攻的名家之作。

    本书在功能和读者对象方面，皆力求将上述两大类型同时兼顾。公众如欲了解中国科学技术史上的某个事件或概念，只需选择阅读本书相应专题即可，并不需要通读全书。而借助全书目录及“名词简释”和“中西对照大事年表”，在书中查找相应内容甚为便捷。同时，由于条目皆出于名家手笔，采纳了中国科学技术史各个领域最新的研究成果，本书的学术价值显而易见。即使是专业的中国科学技术史研究者，也可以从本书中了解到许多新的专业成果和思想观念——这些并不是“百度”一下就能获得的。

    对于中国科学技术史的初学者，本书门径分明，而且直指堂奥，堪为常置案头之有用工具。即便是中国科学技术史的业余爱好者，仅仅出于兴趣，对本书常加披阅，同样趣味盎然，获益良多。

    五年辛苦，终于有成，五卷本《中国科学技术通史》正式问世，也算是“盛世修史”的新篇。笔者和同仁们在完成交办任务的同时，内心当然也乐见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