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之言
科幻作家都来自科幻迷,我也不例外。上世纪80年代初有那么几年,我的全部课外书都是科幻。现在回想起来,我还是能感受到里面燃烧的激情。
从凡尔纳,到美国科幻黄金时代,再到上世纪的中国科幻热,有一条精神主线贯穿其中,那就是未来的科技必然更发达,人类必然更进步。在当时,追求科技进步超越意识形态,成为人类的共识。
然而,那个时代和那个时代的科幻都消失了。凡尔纳《神秘岛》中,一群难民在遥远的南太平洋荒岛上战天斗地,开疆拓土;放到今天,那就是在戗害生态环境。在克拉克《天堂的喷泉》里,宗教势力就是反派,最后被科学家用科学手段予以嘲弄;放到今天,那些建设天梯的工程师,就是破坏传统文化的罪人。在早期中国科幻里,作家们设想用各种科技手段制造的食品帮助人们免除饥饿,提升营养水平;放到今天,那就是“共济会的阴谋”。今天,在某些人眼里,科学似乎是可怕的,科学家是可笑的,进步是可疑的,未来是灰暗的。而所有这一切,都是可以用科幻大书特书的。
在科幻作家王晋康创作二十周年研讨会上,一位著名的文学家评论家提问说:文化人都要反科技,那么科幻里面有没有反科技呢?我闻言愕然。
曾经,我也认为今天的科幻文学比过去成熟。现在我已经不这样认为了。当年那些科幻确实稚嫩,但今天的科幻和它们没什么关系。今天的作家们使用另外的题材,去表现另外的主题。甚至,很难说今天的科幻表现了什么系统、成熟的主题,表现的只是质疑、担忧和莫名其妙的悲伤。当年那些饱满的精神种子没有发芽,反而消失在科幻文学的地质断层里。
然而,在质疑、甚至批判科学几十年后,人类找到更好的前进方向了吗?没有。今天,中国科技工作者人数前所未有的多,他们掌握的资源前所未有的广,但科学仿佛不再是正能量,专家更成为被嘲弄的对象。
所以,我终于知道自己该写什么样的科幻了,也终于明白应该在作品里褒贬什么。我希望科幻回到那个激情燃烧的起点。至少,希望一部分科幻能够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