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像空间

    电影《小门神》中，神界的门神失业了，《老炮儿》呢，讲的是胡同里的老炮儿惹上了贪官儿子，神界和人间都不大安宁。好在他们一个有勇气，一个有担当，在这个雾霾铺天盖地的元旦，让我们心灵得以安慰。

    人间现代化逼得众神失业，连土地爷也难逃此劫第一个下岗。神和人也一样，绝望之余会做出不利于群体的事。土地爷讲出一个惊天大秘密：被镇压几千年的怪兽“年”其实只是被三道封印压住，一旦放出来依旧会祸乱人间，所以人间需要神的解救，神界也就有救了。于是门神郁垒欲到人间放出年来，证明门神的价值。

    年是什么？三道封印去除后，人间看到的年是汹涌而来的雾霾，门神郁垒看到的年，是自己内心里生出来的怪物。门神郁垒的想法与芸芸众生无异，总想证明自己的价值，而在这个过程中，人会做伤害环境和社会的事情却不自知。年的第一道封印去掉后，小溪没水了；第二道封印去掉后，梅花凋谢了；第三道封印去掉后，没有蓝天了。如果比作环境污染，恰恰是水污染、土壤污染和空气污染，编剧把对环境的担忧巧妙地符号化为对年的封印，可谓匠心独运。

    有能力破坏人的生活的“年”是什么？人心的贪婪。“万恶淫为首”，“淫”就是泛滥、过度之意，贪婪就是人间万恶的本源。在基督教义里也有七种原罪，是七种贪婪行为。但是，现实中的中国人则鲜有不贪婪的人，这恰恰是电影立意之处。门神的职责是什么？看管年这个怪物。靠什么管住贪婪？靠传统文化心理和法治，这就和《老炮儿》接上茬了。

    老六是北京土著中的底层人物，年轻时就爱“茬架”，有过辉煌战绩，也为此坐过牢，有评论说他是古典流氓，要我看，这个古典流氓比现在的新派流氓更安全。古典流氓所依赖的江湖从春秋时期就已存在，与失传的墨家思想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所谓“盗亦有道”就是他们的规矩。江湖总是与政治若即若离，套用一个物理学术语，江湖是政治的变幻空间，只是从笛卡尔坐标系换成了欧拉坐标系。两千年前行刺汉武帝的就是一个江湖豪强，后来被叫做侠客。

    无论如何，老六这样的人是一种过去实实在在的存在，体现着江湖的规矩，无奈他遇到了无法用旧江湖规矩解决的新难题。各式贪官如铺天盖地的雾霾，无处不在。老六的儿子惹上了贪官的儿子身处险境，老六为了救儿子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济于事。本来，一张瑞士银行的巨额存款对账单可以救他一命，老六却说“咱们老百姓啊，有些事还得办”，举报了，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贪官被处理了，被锁在铁笼里的鸸鹋自由了。任何影视作品都是由众多符号化的情节组成。在这个电影里，某达官贵人豢养的鸸鹋显得很突兀，但作为野生动物的鸸鹋奔跑在大街上就是一种讽刺，象征着无辜的鲜活生命遭受的社会压迫。老六不也是这样吗？

    曾经家家户户供奉的门神有勇气挽回自我，曾经天子脚下的皇城百姓老六有担当举报坏人。 门神象征着传统，看管着年，保护着千家万户。在拜金主义的当下，贪欲和暴力欲已使我们的生存环境遭遇极大破坏，我们该反省，中华传统是不是还有其价值？我们要不要把门神重新贴在社会心理的门口？毛泽东领导的人民民主革命对于中国历史的贡献在于重新构建了基层社会组织、增强了国家治理能力，而后来扩大化的政治运动释放了普通人内心的暴力欲。改革开放以来的拜金主义则毫不迟疑地把普通人内心的贪欲释放出来。人性中这两种本性本来如“年”一样是被某些文化传统制约着，一旦被揭去封印，兽性暴露无遗，这是中国当下最重大的问题。

    其实一些有识之士已经开始回归文化传统的尝试，但愿能够像门神那样再次把年封住。封住暴力和贪心需要“郁垒的法宝”，即在电影中郁垒塞到年的心脏里的那块石头。石头上可以刻字，如汉莫拉比法典就是刻在石头上的。现实中的法宝就是法治。老六虽然信奉江湖规矩，但他在大是非上更相信法治。现实中各行各业充斥着潜规则，正如江湖规矩，不能解决真正的大问题。社会的问题需要每个人有面对的勇气和担当，正如门神为了让人间重回安乐祥和而努力对付“年”的勇气，郁垒承认自己错误的勇气，老六为儿子还债的担当，老六作为小老百姓为国除害的担当。人民的勇气和担当将是未来中国的希望所在，也是《小门神》和《老炮儿》这两部贺岁片的精神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