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渊杂谭
文·尼 三
电影《老炮儿》刮起了一股怀旧风,但大家怀念的不是故乡、美食或恋人,而是约束人的“规矩”,以及那些恪守维护这些“规矩”的人,可见,当下社会的失序带给人们的焦虑与惆怅,以及芸芸众生对秩序重建的无限渴望。
借着这股东风,一场“规矩热”悄然而起。朋友圈里,人们竞相转发各种“老规矩”的微信,我还看到有书商火速编出了书,专门介绍“北京老规矩”,比如,问路该怎么问呢?该说“请”,该叫一声“大妈”、“大叔”,该用客气的称呼。这些“规矩”本身一点都没有错,在当今社会也确实需要推崇,把这些“规矩”刻意地贴上“北京”的标签就有点奇怪。难道,在京外问路,就不用说“请”了吗?抑或,向京外的人问路,就不用说“请”了吗?答案显然都是否定的。
以礼待人,是放之四海、行之古今而皆准的“规矩”,它固然可以称为“北京老规矩”,但也可称为“上海老规矩”“西安老规矩”“广州老规矩”甚至“中国老规矩”。其实,即便称为“中国老规矩”也并不十分妥当,因为这实在是“人类的老规矩”啊。应该说,不同的地区、民族、文明,确实会有一些自己独有的“规矩”。但像讲礼貌这样的“规矩”,却具有极大的普适性,既无法从历史或逻辑上证明为某个地区所特有的专利,也无法在统计上说明某个地区对之奉行得最好。这些规矩是人类在漫长的历史演化中积淀而成的共同财富,若非要以地域、人种或文化加以限制,只会造成文化歧视、助长地域优越感,不但无益反而有害。
事实上,“规矩”价值之大小往往与其适用范围之宽狭成正比,那些被证明有价值的“规矩”总能在较大范围适用。而那些“特色”浓厚的“规矩”要么无涉价值,要么被证明没有太多价值,因而慢慢缩小了它适用的范围,直至完全消失。前者如,主食吃米或是吃面,汤圆咸馅还是甜馅,有人孜孜不倦地想在这些问题上阐发微言大义、分出优劣高下,但不是别有用指,就是沦为段子笑料或“民科”的意淫狂欢。后者如,跪拜磕头,曾被认为不可毁弃之天朝大节,在漫长的帝制年代,这套礼仪奉行全国,雄才大略如乾隆帝也对不肯行礼如仪的“番邦”贡使寸步不让。但是,看起来很讲“礼”的这一套做法,是建立在等级之“理”基础上的“礼”,是以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一个群体对另一个群体放弃自己尊严为代价的“礼”,而文明之大势却是趋向人与人之间的人格平等。于是,虽然清帝逊位后,小朝廷依然自得其乐地对这套“礼”奉之若饴,但最后还是被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
反对文化歧视、倡导人格平等,这固然不是什么“老”规矩,却是人类文明的一条大“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但真正有价值的“规矩”无新旧之分,也无地域之别。这样的“规矩”也才值得我们分外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