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愈诗云,“芭蕉叶大栀子肥”。用词简单拙朴,却把夏季植物的酣畅饱满感描绘得意趣盎然。“栀子肥”正符合我对栀子花的印象,花瓣层叠厚实,花形容姿丰满,花香甜美浓郁,哪方面都阔阔绰绰的。
小时候家乡江南到了夏天,女人们喜欢摆弄一些散发香气的花,比如栀子花、白兰花、茉莉花。据说这三种花被叫做“香花三绝”,三花同为白色,同为夏季开花,又都香气袭人。虽然都是香花,但本地女人们用起来却暗自分个高下——白兰花花苞形似毛笔头,有一种书卷气,佩戴增添清雅,茉莉花次之,却也精巧别致,唯有栀子花过于肥硕香艳,格调张扬,不宜戴到头上。所以,栀子花摘来后大多养在碗里,也有用手帕包了藏在衣兜里只取其香气的。
后来,我听到了刘若英唱的《后来》,令我深有感触的并不是“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反倒是那浅吟低回的几句,“桅子花,白花瓣,落在我蓝色百褶裙上……”有人说,一到毕业季,校园里就栀子花飘香,以后的青春回忆总带着那样的香。我想,有关栀子花的回忆,是不是都带着一丝甜甜的忧伤呢?
广东人则对栀子花寄托了另一番情愫。据《中山日报》的一篇文章,相传栀子花的种子引自天竺,因来自佛地,与佛有缘,所以被称为禅客、禅友,“栀子花在广东被称为‘禅花’,后来才知道其实是‘蝉花’,或许是漫漫时光流沿的旅程中,同音的禅渐而变成了蝉,也想必是栀子花开的时节也正是蝉声阵阵之时吧。”无论是“禅”,还是“蝉”,或清雅,或热闹,都是素日安好的简单诉求。
要说清雅,其实也有清瘦不肥的栀子花。韩愈也许没见过,但我恰好去年夏天在深圳西冲天文台的山坡上见着一大片。葱茏的灌木,点缀着朵朵小花,远看以为是杜鹃花,近看才发现是粉红的桃金娘和一种从未见过的白花。细看那白花,单瓣,六出,花瓣狭长,花药鹅黄,气质脱俗。山下礁石嶙峋、惊涛拍岸,山坡上野花清淡恬静、自在开放。面对这种情景,自然产生一番人生感慨,更难忘那不知名的白花。
该相遇的总会相遇。今年看图谱时就看到了这种花,是单瓣栀子花。单瓣栀子花也叫水栀子,比重瓣(俗称牡丹栀子)的清淡,陆游的诗句“清芬六出水栀子”写的就是单瓣栀子花。
再回想去年流连于天文台山坡的那一幕,倒应了唐代张祜的那句“尽日不归处,一庭栀子香”了。我这虽不是“肥”栀子,却是满满的“一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