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2月23日 星期五
打破“神话”后的代价
□ 尹传红

    他的眼睛一眨一眨!他的酒窝惹人喜爱!

    他的两颊好似玫瑰,他的鼻子像是樱桃。

    滑稽的嘴巴裂开像把弓,

    下巴的胡子白似雪。

    一支烟斗紧咬在口中,

    烟雾围绕头顶像花环。

    他有张宽宽的大脸和圆圆的肚子,

    咧嘴一笑,就像一盘果冻摇晃不已。

    这是美国古典文学学者和诗人克莱门特·克拉基·摩尔,在1822年写就的一首诗《圣·尼古拉斯来访》当中的几句,或许也是最早具体描述“圣诞老人”的诗句。

    然而,圣诞老人的神话在西方世界出现更早,且有多种不同的来源,全都跟民间习俗与信仰有关。如今的圣诞老人,已被世俗文化简化“包装”成了这样的形象:一个穿着红白服装、胖嘟嘟的老头儿,喜气洋洋地驾着驯鹿拉的雪橇出行,在圣诞节前夜给孩子们派发礼物。

    我寻思,在我国,节庆文化中能够跟圣诞老人“对应”的人物,确乎没有。若是把“财神”算上,对孩子来说感觉就不是那么亲切、合宜了。尤其是与信仰相搭,更显出文化的分叉。

    就从两个有趣的“案例”讲起吧。

    荷兰物理学家桑德尔·拜斯回忆,小时候他和大多数荷兰孩子一样,相信圣·尼古拉斯是一个好脾气、银胡子的老爷爷,圣诞节那天会给小朋友带来很多礼物。这是他父母亲告诉他的,他没有丝毫怀疑,并且每年都如愿得到了礼物。直到有一天,综合对几件事的观察、思考,他终于开始怀疑这一切的可能性,信仰也开始出现一道裂缝:他在同一个街道看到同时有两个圣·尼古拉斯;他很确定地听到了自己叔叔发出的声音;他发现父母卧室的柜子里塞满了礼物;他看见圣·尼古拉斯拿掉了自己的胡子。

    于是,小拜斯不得不接受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那就是整个事情就是个“骗局”。打破信仰后的代价是他再也拿不到圣诞礼物了,而且父母立刻邀请他加入成年人的行列,和他们一道来骗他的弟弟们。

    拜斯说,自己的这段经历有着极大的教育意义:“它教会我不要总是立即相信自己看到的或是别人告诉自己的事情。更有意思的是,我接受了这个痛苦的发现,即世界上最大的权威、最值得信赖的盟友——父母说的并不总是真话!”但这件事情又让他意识到,要拒绝变成“成规”的一部分,实在是太困难了。“这些经验在我日后的科学生涯中意义重大,我应该用批判的眼光看待证据。”

    回溯知识的本源,拜斯指出,无处不在的权威是寻求真相的路途上始料不及的威胁之一。是怀疑和好奇让我们摆脱了偏见的桎梏,进而导致世界观的去神秘化。可从社会学的角度看,去神秘化是一个痛苦的过程,因为一开始它带来的是不确定和陌生。

    在受过哲学专业训练的美国剧作家、当红美剧《生活大爆炸》的编剧兼执行制片人埃里克·卡普兰看来,相信圣诞老人这件事确实有些搞笑,因为在我们审视问题时,会跌入“要将内部信仰和外部现实对应上”的泥沼。他亲历的现实是,“直到儿子阿里上幼儿园,圣诞老人存不存在的问题才开始影响我的生活。”

    卡普兰谈到,有一次阿里本已约好要与斯凯勒一起去动物园,但临行前斯凯勒的母亲打来电话说,她不想让儿子去了,因为动物园里有驯鹿,她觉得孩子们会因此讨论起圣诞老人。她知道阿里不相信有圣诞老人,而斯凯勒相信有圣诞老人,她希望乖萌的、尚未跨入青春叛逆期的儿子能继续相信圣诞老人,哪怕再信那么一段时间也好。所以她希望能取消这个游玩计划,这样阿里就不会告诉斯凯勒,“根本就没有圣诞老人——那只是你的爸爸妈妈”,从而动摇他关于圣诞老人的信念了。

    这实在令卡普兰感到不解:为了维护儿子与圣诞老人之间不真实的关系,那位母亲竟然愿意牺牲儿子与小伙伴之间真实的友谊。但这又启发了他欲从个体与集体的角度研究一下人们对待某些事物的正确态度。那些事物是:那些我们不太确定的东西,那些将信将疑的东西,那些时信时不信的东西,那些无法迫使自己相信的东西,那些不想再信又不知道不信后会发生什么的东西。在《生活大爆炸》的一个剧集中,他专门设计一个场景讨论了这样的主题:科学和理性主义究竟能不能,或是能在多大程度上对人生给予解答呢?

    这位哲学家编剧,想的可真多。不过倒启发我们,不妨换个角度去思考这类问题,也别太过“理性主义”了。

    其实,国外已有学者做过探索研究,圣诞老人的概念究竟是如何引入的?有一种说法是,在19世纪早期的纽约,一群很有智慧的人担心人情味满满的纽约城会变得繁荣冷漠,就对北欧神话进行了发掘。那时的穷学生们一般会在圣诞节那天热热闹闹地拥到富翁家放声高歌,要不到食物、啤酒和零花钱根本就不会离开。作家们也把这些举止和场景塞进了圣诞故事里,将焦点对准温馨和睦的家庭,渐渐地就诞生了慷慨送礼的现代版圣诞老人。在早年的一些传说中,圣诞老人还会教育和督促孩子去做好事、善事,并予以奖赏。再后来,商业更多地融入了圣诞节……

    放眼现代生活,类似圣诞老人这样的“神话”,着实不少。若是从社会学和心理学视角去看,似乎也不足为奇。譬如,1975年所做的一项盖洛普调查显示,美国有3200万人相信占星术。当时的国际占星术协会主席就评论说:“这是一种对生存意义的探求,知道你自己的星座,就好像可以预报人生的各种问题。”特别是在遭受压力的时候,人们会寻求“对生活的解答”。

    后来,著名心理学家、“美国存在心理学之父”罗洛·梅也发表见解说,占星术与天文学实则有着完全不同的根基。占星术是一种神话,需要神话的语言去解读。它兼具神话的优点与缺点。每年,都有很多新的迷信种类涌现。“这里,我不想去评判这些群体的价值与缺陷,我提到它们,是要表明人们参与进来,是为了掌控他们的生命与焦虑,寻求生活的意义和目标。”

    这些与科学有时未必能够明显区别开来的“神话”,自可看作是一种信仰。正如我们通常所理解的,信仰是“不依赖逻辑证明或物证的信念”。若这信念没有得到证据的担保,当然就不能决定一个命题的似真性,不能证明它是正当合理的,也不能成为知识的来源。

    对知识的掌握从来不会消除对惊奇与神秘的感知。这世界满是谜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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