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凌鼎年

    凌门一角

    看到了，安徽赫赫有名的棠樾牌坊群，确乎古朴，确实壮观。一条略呈弧度的乡间道上，一座牌坊，又一座牌坊，各各不一，接连7座，静静地矗立着，默然无言，经风经雨经岁月，看尽人间沧桑，见证时代变迁。

    当年，这里相对封闭，走出去的人多，走进来的人少，男人外出谋生，女人在家孝敬公婆，教养孩子，带点世外桃源式原生态乡村味道。真正的变化，是450年前第一座牌坊的立起，从某种意义上说，牌坊规范了一代又一代村民的三观，做人准则与日常生活。回头审视历史，有积极的社会意义，也不无消极的副作用。

    棠樾牌坊群有七大特点：一是7座牌坊连成一线，构成牌坊群；二是建在乡间，两边至今为农田；三是清一色石牌坊；四是造型优美，雕刻精美，有着我国传统石雕技法的圆雕、透雕、高浮雕、浅浮雕、平浮雕、阴线刻等，让人叹为观止；五是忠、孝、节、义，内容各异，涵盖广泛；六是等级不一，有御赐，有恩荣，有圣旨、有敕建；七是保护良好，没有遭到自然与人为破坏。

    牌坊、牌楼是我国建筑文化中的一个重要元素，已上升到牌坊文化，其历史可以追溯到汉代，唐宋时已趋于成熟，明清时达到顶峰。棠樾牌坊群就是明清时的代表作之一。单个看，自然算不上中国顶级的牌坊，整体看，数量、形状、内容、规模，无论在建筑、历史、艺术、旅游等层面，在全世界都数一数二。数百年后，依然能大面积的如此完整地保存下来，堪称奇迹。

    站在棠樾牌坊群下，感受到的是历史的沧桑，是岁月的回望，是天地的变迁，是文化的积淀。令人增智长识，得知古代牌坊建造分御赐、恩荣、圣旨、敕命四个等级。最高级别是御建，即皇帝下诏，朝廷国库出银建造；其次是恩荣，即皇帝下诏，地方财政出银建造；还有就是圣旨，是指地方申请，皇帝书面批准，然后由家族自己出钱建造。另有一种叫敕命，即个人因善行闻名乡里，或有德行，有口皆碑，经由地方呈报朝廷，皇上口头准许，这种称之为敕命，资金当然得自筹。大部分游客一见石坊上刻有“圣旨”二字，就想当然的以为是皇帝下旨建造的，以为是最高档次，其实不然，原来有这么多名堂，看来处处是学问啊。

    对牌坊有了进一步的了解，原来牌坊分庙宇坊、功德牌坊、百岁坊、节孝坊、标志坊、陵墓坊六大类，但在民间与老百姓相关的，分忠、孝、节、义四大块，即表彰忠臣、孝子、节妇、义士，棠樾的牌坊群算是全了，既有为朝廷作贡献的忠臣坊（如尚书坊），也有慈孝里坊，也有节妇坊，还有“乐善好施”的义字牌坊。其实，早先，牌坊与牌楼是有区别的，牌坊没有斗拱、屋顶屋檐的，分“柱出头”与“不出头”两种，牌楼复杂一些，有“楼”的构造，少数高档的有三层屋面，但后来牌坊牌楼混叫了，互用了。牌楼从材质上可分为石牌楼、木牌楼、木石牌楼、琉璃牌楼、砖牌楼、铜牌楼、铁牌楼、彩牌楼等多种，但铜牌楼、铁牌楼、砖牌楼较为罕见，琉璃牌楼只有北京才有，彩牌楼属于临时性的，最多见的是石牌楼与木石牌楼。石牌坊就是纯石头的，棠樾牌坊群就是典型。木石牌楼一般柱子是石头的，上面是木结构的，有斗拱，还覆有瓦。

    忠臣坊、孝子坊、义字坊比较好理解，是表彰一个民族，一个朝代的楷模，弘扬社会良好的风气。唯有节妇坊，一深究，总觉得别扭不舒服。贞节牌坊，有人看到的是烈妇的荣光、家族的颜面，有人看到的是女性的悲苦、人性的摧残，道德的变态和礼教的虚伪。只要去翻翻各地州县的地方志就知道了，烈女篇往往占很大的篇幅，朝廷与宗族势力、地方乡绅在提倡什么，鼓励什么，规范什么，一目了然。牌坊群附近的呈坎村，有“去呈坎而一生无坎”之说法，那是美好的愿望，在中国古代，贞节牌坊成了多少女性一座难以逾越的坎啊。

    棠樾牌坊群是古老的，但我意外地看到了一个年轻靓丽的女子，在牌坊下自拍玩抖音。一问，是当地歙县的。她的潇洒、开放与无畏，以及玩世不恭和人生态度，与牌坊女主人的自虐、压抑、孤独、苦闷、规行矩步，不敢越雷池一步，形成鲜明的对照，让人感慨万千——时代变了，如今的女人真幸福！

    （作者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