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09月24日 星期五
秋分到,毛豆饱
□ 梁永刚

    乡谚说:黄豆黄,嘴儿忙,秋分到,毛豆饱。

    昔日乡间,庄稼将熟未熟,尝鲜正当其时。吾乡种黄豆,都是小块地,种得少,自然金贵。成熟前,少摘一些,尝尝时鲜,换换口味,仅此而已。不像南方和现在的北方,把毛豆当盘菜,变着花样吃。在吾乡,不只是毛豆,任何没有长熟、籽粒不饱的作物,救荒应急,少量尝鲜,都能说过去,但不能过量采食,老辈人认为,不熟时候摘一斤,过几天熟了就少摘二斤,纯粹是糟蹋粮食,不会过日子。

    我家老宅在村南头,门前有道水沟,翻过沟,就是一大块庄稼地。地是东边邻村的,很肥实,少说也有百十亩,一路蔓延到村口。可能嫌离家远,耕种不方便,不少人都把地租给了我们村的人,虽说一年的租金少得可怜,但总比白脸撂荒强。我们村,人老几辈子稀罕地,瞅见周边村庄平展展肥油油的好地,看了还想看,眼都不够使。当年,祖父也租了邻村一块地,多说也就七八分,每年给人家50斤麦,100斤玉米。这块地离我家很近,正照大门,抬脚就到。从我记事起,祖父一直在地里种杂粮,蚕豆、绿豆、花生、黄豆、豇豆、红薯,都种过。不是整块地只种一样作物,而是各样都种些,不图卖钱,吃个新鲜。相比之下,黄豆种得最勤,几乎年年种,也最多,占一半地。祖父种杂粮,完全出于庄稼人的喜好。黄豆是庄户人家的“人造肉”,在吾乡膳食结构中,占据着重要位置,换豆腐,磨豆浆,晒酱豆,用的地方多,吃着也好吃。

    豫中乡间,多是麦茬黄豆,耩得晚,熟得也晚。白露后,吃毛豆“是农谚,也是经验。”豆荚弯如钩月,初长成,青豆粒渐饱满,体丰腴,最适合煮吃。散学归家,我把书包往床上一撂,抓个荆篮就出门了。那时候的天真蓝,就像刚在清水里浣洗过,正搭在绳上沥水的蓝布单子,走在通往黄豆地的野径上,我的心情像风一样自由。那时候的田野真静,除了偶尔从远处飘来几声牛哞,或者乱草丛中响起一曲虫鸣,便是庄稼咯吱咯吱拔节的声响了。我掂着篮子绕过沟,站在田埂上,看一地黄豆在风中摇摆,像碧波在绿海荡漾。祖父是这块庄稼地的大王,统领着这群豆兵豆将,锄地施肥。出力流汗。我是祖父的马前卒,沿着窄窄的地墒沟,穿梭逡巡,看到哪棵豆荚稠,连根带泥拔出来,薅一捆,坐地头,摘完豆荚,连棵抱走。人吃豆,牲口吃豆棵,各得所愿,皆大欢喜。

    现摘的新鲜豆荚,回去后还要拾掇一番,捡出豆叶草梗,剪掉两头尖角,沉入水中浸泡。水的柔软和包容,化解了豆荚的棱角与坚硬,不只是好煮,还不费柴火。吾乡村妇浸泡毛豆,习惯往水里捏一小撮盐,豆荚上的细毛褪得更净。水泡后的毛豆,出落得更加娇嫩,洗时要轻柔,不能使劲搓,外面一层皮破了,豆粒就会散落出来。

    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吾乡煮毛豆,各人有一手。口味有轻重,佐料不相同,咸的咸,淡的淡,五香麻辣惹人馋。口寡味淡之人,喜欢清水煮,一锅毛豆不放盐,细细品咂味道鲜。淡有淡的好,简单,纯粹,不串味,豆香中还带着一丝甘甜。有人爱吃咸香,放盐多,提味大料也多,煮出来,正宗五香味,一吃停不住。

    乡谚说:毛豆就酒,越喝越有。吾乡人实诚,爱热闹,很少独个喝闷酒,都是有酒大家喝。剥几个毛豆,放在嘴里嚼,嚼出了美好生活的期待向往,嚼出了冷暖人生的五味杂陈。

    (作者系河南省平顶山市人大常委会工作人员)

京ICP备060051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