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0月30日 星期五
冬瓜之味
梁永刚

物种笔记

    菜蔬王国中,冬瓜属于粗犷愚笨的一类,大块头,水桶腰,长相憨厚,身材敦实,一副泰然自若与世无争的模样,颇有些“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的豁达气度。旧时乡间,说起又矮又胖、身材短粗之人,或者呆头呆脑、愚钝木讷之人,常拿冬瓜打比方、作比较,说来说去,冬瓜就成了老实的代称和愚笨的隐喻。

    冬瓜是我国老少皆宜的平民瓜菜,也是地地道道的本土原产,其栽培历史至少有二千多年。公元三世纪初,汉人张揖所著的《广雅·释草》一书中就有关于冬瓜的记载,称其为地芝。冬瓜因栽种地域广泛,别称很多,譬如水芝、白瓜、濮瓜、蔬瓜、东瓜、枕瓜等。关于冬瓜名称的来源,大致有以下三种说法:第一种是《本草衍义》的记载:“白冬瓜一二斗大,冬月收为菜,又蜜煎代果。可以御寒,故曰冬瓜。”第二种是贾思勰的《齐民要术》说它在入冬以后成熟结瓜,所以叫冬瓜。第三种是冬瓜老熟之后,身披一层白霜,酷似冬日白雪落于其上,所以叫做冬瓜。

    冬瓜出身于大家族,远近亲戚多得数不清,高低胖瘦,形态各异,论肤色,有青皮、白皮、乌皮、淡绿、粉白之分;论体形,有圆、扁、筒、枕头形之别;论个头,有早熟的小型冬瓜,可温室栽培,也有大型冬瓜,耐热高产。翻开弥漫着草木青气的《本草纲目》,李时珍对冬瓜形态习性的描摹,可谓是细致入微、生动传神,犹如一篇文辞简约、情趣盎然、韵味隽永的明清小品文:“冬瓜,三月生苗引蔓,大叶团而有尖,茎叶皆有刺毛。六、七月开黄花,结实大者径尺余,长三、四尺,嫩时绿色有毛,老则苍色有粉,其皮坚浓,其肉肥白。其瓤谓之瓜练,白虚如絮,可以浣练衣服。其子谓之瓜犀,在瓤中成列。霜后取之,其肉可煮为茹,可蜜为果。其子仁亦可食。盖兼蔬、果之用。”

    南瓜越老皮越黄,冬瓜却是越老皮越硬,不过,身披一袭绿衣的冬瓜,看似坚固如铁的表皮下面,却隐藏着一颗白净柔嫩清心寡欲的素净之心。也正是这种可贵的淡然之气,让冬瓜成为菜蔬中名副其实的“百搭品”,可以和山珍海味同锅烹调,成就一道价格不菲的珍馐美味;亦可与乡间野蔬一起熬煮,变身农家餐桌的风味小菜;哪怕是孑然一身,单独成菜,也能成就一道清清淡淡的平民佳肴。难怪清代美食家袁子才在《随园食单》里寥寥几句,把冬瓜“可荤可素”的品格,夸成了一朵花:“可荤可素者,蘑菇、鲜笋、冬瓜是也。冬瓜之用最多。拌燕窝、鱼肉、鳗、鳝、火腿皆可。”

    冬瓜个头大,很耐吃,切开久了不新鲜,容易坏。旧时乡间,哪户人家路过菜园,摘下一个硕大的冬瓜,回去后往往要切成一个个环状的冬瓜圈,给东邻送一个,给西舍送一个。和四邻分食,是乡人一代代传下来的习俗,见证着邻里守望相助的淳朴民风。幼时在乡间生活,我对冬瓜并不待见,农家炒菜很少放油,盐也不多,炒出来的冬瓜片,看上去很像肥肉块,吃到嘴里却寡淡无味,和孩童们心心念念的咸香饭食,实在是相差甚远。

    从夏走到秋,一地泼实实的冬瓜参与了农家生活,感知了人间冷暖。过去,庄户人家或大或小都有一块菜园,种些冬瓜倭瓜、萝卜白菜,留够自用,余下卖掉,换些零钱,补贴日用。不过,卖冬瓜,不像西瓜、黄瓜那样,或前往集市,支摊售卖,或走村穿巷,沿街叫卖。冬瓜是大家伙,身量重,若是零敲碎打,卖不了几个钱,还尽耽误功夫。农家卖冬瓜大都是整车拉,要么套上牛车,要么拉架子车。买方多是学校、厂矿之类的大食堂,人多,需求量大,虽说价钱不高,却省事,操心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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