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种笔记
刘琪瑞
老家那方青石小院里,有一株主干奇崛、枝繁叶茂的石榴树。每年夏初,石榴树绽开满树红花,单瓣的、复瓣的,像霞彩,像绒缎,更像一团团跳动的火焰。当繁华褪尽,石榴树浓密的枝叶间绽发出青涩的果实,在绿风里摇呀摇,渐渐把青绿摇成了红紫,它们为自己的变戏法忍俊不禁,一个个笑开了口儿,露出红玛瑙一样晶莹剔透的子实。每到这时节,母亲念叨着:“‘八月十五月正南,瓜果石榴列满盘。’该摘下几个红彤彤的大石榴,留着拜月神、敬祖宗、送亲友,团团圆圆过中秋节喽!”
石榴原产伊朗、阿富汗等中亚地区,据晋张华《博物志》载,西汉张骞出使西域时,从安石国(今伊朗附近地区)引入,故旧时又称“安石榴”“海石榴”。石榴五月初开花,常呈橙红色,也有白、黄、红、粉红诸色,所以古人把五月称为“榴月”。唐代诗人韩愈云:“五月榴花照眼明,枝间时见子初成。”每年中秋前后,金罍似的石榴果实或粉红或深紫,累累硕果压弯了虬枝,给人以美的享受。“美木艳树,谁望谁待。”石榴确是一种美树,它既“丹葩结秀”,又“朱实星悬”,素茎、翠叶、红蕤、朱实、金房、皓齿、冰肌,古往今来,激发了多少文人墨客的诗情画意。有赞花的,如唐代白居易的“日照血球将滴地,风翻火焰欲烧人”,北宋晏殊的“开花百日后,占断群芳色”;有咏果的,唐代李商隐赞曰:“榴枝婀娜榴实繁,榴膜轻明榴子鲜。”明代沈周题款云:“累累枝上实,满腹饱珠玑。”有人把它比作珊瑚,说是“攒青叶里珊瑚朵,疑是移根金碧丛”(清代玄烨《盆景榴花高有数寸开花一朵》);有人把它比作水晶珠玉,说是“雾谷作房珠作骨,水晶为粒玉为浆”(南宋杨万里《咏石榴》)。明代画家徐渭作有一幅《榴实图》,一茎老枝伸进画面,缀托着一颗肥硕的大石榴,榴实绽露,傲然山野,其题画诗更妙:“山深熟石榴,向日笑开口。深山少人收,颗颗明珠走。”
一直以来,石榴花是美神爱神的象征。石榴花火红艳丽,花姿丰盈,寓示女性柔媚之美,象征对爱情的热烈追求和向往。在杨贵妃的家乡河南灵宝县,新婚仪式上,新郎要垫上由新娘亲手绣制的石榴花鞋垫,寓意留恋、爱恋。不仅如此,“石榴裙”是迄今仍受众多年轻女性青睐的服饰之一。南朝梁元帝萧绎在《乌栖曲》中有“芙蓉为带石榴裙”之句,“石榴裙”的典故由此而来。石榴裙,是自唐代以来年轻女子喜爱的一种服饰款式。这种裙子色如石榴花之火红,不染其它颜色,往往使穿着它的女子俏丽动人。武则天在感恩寺为尼时,曾为唐高宗李治写有一首《如意娘》,诗云:“不信比来长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是说如果你不相信我近来因思念你而流泪,那就开箱看看我石榴裙上的斑斑泪痕吧!久而久之,“石榴裙”成了年轻美丽女子的代称。一直到现在,人们常用“拜倒在石榴裙下”,来形容男子被美色所征服。
而石榴果更是国人珍视的吉祥之果,以为它是多子多福、金玉满堂的象征,称石榴“千房同膜,千子如一”。除中秋赏月作为拜月供果外,民间婚嫁风俗中常以石榴祈福祝愿,如有的地方订婚聘礼要赠送石榴或石榴花盆,婚礼上新娘在光艳艳的新嫁衣内要藏一颗红石榴;有的在红彤彤的新房案头,置放炸裂开来、露出透明光嫩果实的红石榴;有的婚礼上还让新娘唱《摘石榴》情歌;还有的农村亲友结婚贺礼,要送一对绣有大石榴的枕头,祝他们早得贵子。初生贵子,亲友喜欢赠送绣有石榴图案的鞋、帽、衣服、枕头等,以示祝贺。不仅如此,还有以石榴为题材的年画、祝寿画,常见的有“榴开百子”“百子同室”“华封三祝”“百子图”“金衣百子”等,寓意子孙繁茂、多福多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