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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种笔记
昔日乡间,蓖麻是一种常见的油料作物,农人们也称之为“大麻籽”。虽说都能出油,但蓖麻远没有花生、芝麻、油菜的地位高,属于庄稼中的小众,可有可无,多少不拘,用一句乡谚来说就是:年三十逮个兔子——有它没它照样过年。乡人种蓖麻,很少整块地成规模,多是捎带着种上几垄,或在田边地头,或在菜园四周,或在房前屋后,或在沟边路旁。
蓖麻叶色碧翠、枝干粗壮,根系发达,生命力顽强,茎秆虽然中空,却极其柔韧,耐旱抗风。春日里下过一场透雨,挖个坑,丢进两三颗蓖麻籽,过不了几天,就会冒出新芽。有风有雨,蓖麻幼苗一天天长大,不用施肥,不用锄草,任其个头猛蹿,长成小树一般的挺拔。蓖麻开的花不起眼,却很别致,属于圆锥花序,上部生红色的雌花,下部生黄色的雄花。蓖麻的球形蒴果分为两种,一种有刺,长满弯弯曲曲的软刺,等成熟后刺就变硬,扎在手上钻心地疼,和毛栗子很相似;一种无刺,外面光溜溜的,像悬铃木的果实。
待到深秋,农人们便摘下成熟的蒴果,每个蒴果内有种籽3粒,即蓖麻籽。蓖麻籽扁圆型,黑褐色,外表有一层光滑的薄膜,上面布满不规则的白、黑、红、紫相间的斑纹。麦熟一晌,性格急躁的蓖麻蒴果亦是如此,成熟后必须及时采摘,否则秋日的阳光三晒两不晒,挂在枝头的蒴果就会开裂,星星点点,滚落一地。蓖麻秆是乡间耐烧的好柴禾,用镰刀放倒后,摊开晒干,码放整齐,成为生火做饭的燃料。
旧日乡间随处可见的蓖麻,给农家娃带来了无穷快乐,蓖麻宽大的掌状叶子可以当雨伞顶在头上,枝枝叉叉的蓖麻秆可以做游戏中的道具马。在孩童们自创的各种蓖麻玩法中,属蓖麻籽玩的时间最长,也最有意思。孩子们性急,往往不等蓖麻完全成熟,就把蒴果摘下来,放地上用脚一踩,捡出里面的籽粒,衣兜里装满了蓖麻籽,走起路来哗啦啦乱响,走到哪儿玩到哪儿,玩法更是五花八门。随便找一块大石头,掏出兜里的蓖麻籽,一个挨一个排成长队,看上去就像一列身穿黑甲的士兵。有时候也摆各种阵法,当然都是从说书艺人那里听来的,一会儿摆成一字长蛇阵,一会儿摆成二龙戏珠阵。五子棋是孩童们常玩的一种游戏,平时多拿颜色不同的两种石头蛋儿当棋子,有了蓖麻籽就提档升级了,一方用灰白色的蓖麻籽,另一方用黑褐色的。玩抓子儿的游戏亦是如此,蓖麻籽光滑手感好,在手心手背上翻来覆去,比涩拉拉的石子强多了。
听母亲讲,在我出生前的那几年,几乎各家各户都种蓖麻,还有人收购,能换成现钱。那时,村上仍有不少人家种蓖麻,不过都是零零星星种,此时已经没有人收购了,农人们讲究实际,辛辛苦苦种上一季,卖不成钱,种的人自然就少了。蓖麻籽含油量高,可以用作煤油的替代品。昔日乡间不通电,多用光亮微弱的煤油灯照明。煤油俗称“洋油”,对于吃盐都要用鸡蛋换的庄户人家来说,购买点灯的煤油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有时候家里的煤油用完了,找一根高粱秆,折下最长那一节,劈成细长的高粱篾儿,像串糖葫芦一样,一个挨一个,将蓖麻籽串起来,放至窗台上晒干。等到天黑,将这一长串蓖麻籽最上面的一个点着,插在用萝卜或者红薯做成的简易灯座上,虽说火头小如黄豆,但在缺少物资的年代,却也给人带来一方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