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美]戴维·伍顿 译者:刘国伟 出版社:中信出版集团 出版时间:2018年4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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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学革命,是科学史领域一个永不过时的话题。美国科学史家阿诺德·萨克雷曾提到10个科学史研究的中心领域,科学革命便是其一。早年西方学者在这方面的经典著作,比如有托马斯·库恩的《科学革命的结构》《哥白尼革命》,I.B.科恩的《科学中的革命》《牛顿革命》等。近些年国内也出现了可圈可点的相关论著,如吴以义的《科学革命的历史分析:库恩与他的理论》《从哥白尼到牛顿:日心学说的确立》。
科学革命提供了科学理论相互竞争、博弈的舞台,同时展现了诸如伽利略、牛顿这些科学巨匠的智识风采。此外,围绕科学理论的盛衰演化,产生了旨趣迥异的科学编史观。克罗齐曾说:“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戴维·伍顿的《科学的诞生:科学革命新史》就是一部立足当代、回望过去,重新认识科学革命的新著。
需要指出的是,伍顿这本书不是一般的通俗作品,也不是某种学术著作的简编本,而是厚实、严肃的学术著作。16开的中译本,仅注释和参考书目就达130多页。拙文不准备就全书做综述或点评,仅就笔者感觉颇有新意的两点做些阐发。
首先,科学与工业革命的关系或者说工业革命的科学起源问题,学界争议不断。一种观点认为,科学对工业革命没什么贡献,因为在19世纪70年代之前,科学与技术还是相互独立的。老一代的科学史(含技术史)家均持此观点。另一种观点正好相反,认为科学在工业革命中扮演了关键角色。伍顿持后一种看法,尽管他坦承这是新近的经济史学家(工业革命史家)率先提出的——威廉·罗森的《蒸汽机、产业革命和创新的故事》极好地佐证了这一观点,但在论证上,伍顿又不同于他们。
好似手持一部单反相机,伍顿不断变换长焦和短焦镜头,远观近窥,审视历史情境、剖析事实案例。法国的帕平(通常译作巴本)和英国的纽可门是瓦特的先驱,这没什么争议。但帕平在蒸汽机方面的研究直接受益于惠更斯和波义尔,因为他曾担任他们的助手;而纽可门研制蒸汽机极可能参考了帕平的《新骨头蒸煮器续编》——这恐怕还是伍顿的新见。总之,在他看来,就科学对工业革命的影响而言,要远比历史学家愿意承认的多,结论是:科学先行,工业革命接踵而至。
其次,伍顿毫不留情地批驳了相对主义。当然,并不是说伍顿倾向于实在论,而是他对两者都打了板子,只是由于相对主义这些年误导太甚,他对此开足了火力。所谓相对主义,其实有很多版本,但总体上反对科学的普适标准、普遍定律,否定真理与谬误的差异。库恩的《科学革命的结构》大概是科学史中相对主义的始作俑者,它描述了科学理论通过科学革命不断更替的现象,却否认进程中迈向真理的指向。后来在国内外颇走红的建构主义便是相对主义的延续或升级版,它否定科学知识的客观性,夏平、谢弗的合著《利维坦与空气泵:霍布斯、玻意耳与实验生活》以及谢弗的论文《玻璃制品:牛顿的棱镜和实验的运用》便是如此。
以后者为例,谢弗不断强调科学知识不是靠证据取胜,而是通过权力和说服。联想到国内相对主义的拥趸们,何尝不是如此。科学文化或科学事业,既然是人类文化的一部分,自然有社会、文化建构的成分,但科学较之于其他文化现象,最核心的法则在于科学共同体,而不是孤立的一人或几个人,通过可重复实验验证来确保证据充分的理论在竞争中脱颖而出。如果听任于建构论者,无异于伍顿所言:哲学家克里莫尼尼拒绝通过伽利略的望远镜进行观测,他们否认新事实,无视任何不符合他们理论的东西,即使证据证明他们错了,他们仍可以坚持他们的信念。
此外,伍顿就一些与近代科学革命相关的词汇在词源学上做了细致分析,显示了作者在这方面的深厚素养,这对读者加深理解科学革命的演化进程有所助益。
最后谈一点中译本的不足,译者不谙一些学界已达成共识的译法,有时会使读者一头雾水。比如古希腊的四元素说,通常译作水、火、土、气,译者却把土(earth)译作“地”;爱丁堡学派的strong program通常译作“强纲领”,译者另译作“强方案”;美国科学史学者Steven Shapin的姓氏通常译作夏平,很少译作书中的“沙宾”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