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时记

    元旦，在古代是农历新年的第一天。为了对新的一年寄寓美好的希望，民间流行一种叫做“元旦开笔”的习俗，人们会在红笺上写下“元旦开笔”和新年祝愿，比如“元旦开笔，读书进益”等等。这一习俗在雍正时期开始进入清宫，成为清宫新年礼俗的定制，也是皇帝在新年所做的第一件事。元旦开笔于农历正月初一子时，这个“新年、新月、新日、新时”的时刻，在养心殿东暖阁的“明窗”举行，因此也叫做“明窗开笔”。自乾隆开始，“明窗开笔”成为了一套十分严格繁复的仪典，其行为和用器都是对新年吉祥祈愿的象征符号。

    玉烛台、屠苏酒与金瓯杯

    元旦子时，皇帝首先要点燃“玉烛长调”烛台上的蜡烛，然后把屠苏酒倒入乾隆皇帝亲自参与设计的金瓯永固杯中。玉烛与屠苏，是对温暖与健康的象征。屠苏酒又名“岁酒”，北宋时王安石就有“春风送暖入屠苏”句，苏辙亦有“年年最后饮屠苏”句，明代童轩在《除夕》中写道：“春风明日至，谁共饮屠苏”，可见新春一杯“屠苏酒”在民间流传已久。据说屠苏酒的配方最早源自华佗，在除夕时将药材装入绢囊，悬挂于井底，元旦清晨自井中取出置于酒中，煎沸或浸泡，全家人由少至长，面东而饮，不限分量，但要连喝三天。历代医书所载配酒之方虽不尽相同，但一般都包括大黄、白术、桂枝、防风、花椒、乌头、附子等，有益气温阳、祛风散寒、避除疫疬之邪的功效。元旦时饮用此酒，并不一定有什么实际的功效，更多的是对新年身体康健的祈福。

    在“明窗开笔”中，乾隆皇帝还专门为饮屠苏酒定制了一种酒杯，名为“金瓯永固杯”，此杯形制特异，呈鼎式；杯口圆形，边刻回纹，铸有“金瓯永固”“乾隆年制”篆款；杯身满錾宝相花，花蕊为珍珠及红、蓝宝石共32颗；两侧为双立夔耳，底部以象首为足，象耳略小，长牙卷鼻。“金瓯”是酒杯的美称，元本《琵琶记·蔡宅祝寿》有“春酒泛金瓯”之语，同时，“金瓯”也指疆土，唐司空图《南北史感遇》有“兵围梁殿金瓯破”句。乾隆皇帝以“金瓯”一语双关，将金瓯永固寄寓于杯中之酒，于元旦开笔时一饮而尽，不断强化内心对对江山社稷的千秋宏愿。

    “金瓯仍未缺，玉烛又新调”，玉烛与金瓯是乾隆皇帝在仪典用器上预设的对仗。烛台为“五供”之一，是祭祀中常用的供器。北京故宫和台北故宫各藏玉烛长调烛台一件，形制相同，皆为青玉制。烛台盛于一大一小两个梅花，底刻“玉烛长调乾隆年制”。烛台圆柱形，分三截组装，最下一截为瓶形，有三片透雕三角形花饰嵌插其中。玉烛常用来代指“四时之气和畅”，形容盛世太平，《尔雅·释天》中就有“四气和谓之玉烛”之说，唐僖宗时有“玉烛制袍夜，金刀呵手裁”之句。玉烛与金瓯，构筑一个皇帝江山永固、四时和畅的心理时空。

    万年青笔与新春吉语

    饮酒之前，皇帝会拿起笔，蘸墨写下吉语，写好后将吉语放入专门的黄匣，然后饮用杯中酒，浏览本年宪书。阅毕，这些器具会被收存，留待来年再用。

    清宫旧藏的毛笔中有铭“万年青管”“万年枝”“天子万年”等。元代杨维桢在《连理枝》中写道：“主家连理木，昨夜一枝零。野藤沿别树，相托万年青。”明代杨基也在《奉天殿早朝（二首）》中有：“万年青拥连枝橘，千叶红开并蒂桃。”万年青在明清是吉祥的象征，盆景、器物、织物中都很常见。皇帝写字用的笔上刻“万年青”等语，再加笔管属木，代指“万年枝”，都有天长日久的寓意，与金瓯永固相呼应。

    皇帝的吉语一般写在黄纸上，有两种形式：一是先用红笔上写数句，再用墨笔在红纸上写数句；二是先用红笔书中行，再用墨笔书左右行。写好的吉字放入特制的黄匣封存，年年如此，直到这位皇帝去世，甚至要求其子子孙孙都不许开看。皇帝胸怀天下，开笔的内容也不如民间简单，其开笔吉字少者几十字，多者上百字，祈一年政和事理。如雍正元年，雍正皇帝写下的吉字是“春韶介祉、开笔大吉”“一入新年、万事如意、五谷丰登、天下太平、民安乐业、边尘永息、大吉大吉”“一入新年……宫中清泰平安”“……宫中清吉和宁”等。乾隆二十五年，乾隆皇帝在元旦开笔中写道：“二十五年元旦，天下太平，万民安泰……武成功定，休养生息”“宜入新年，万事如意，三羊开泰，万象更新，和气致祥，丰年为瑞”。乾隆三十五年，元旦开笔笺所书，中间一行红字为“三十五年元旦宜入新年万事如意”，红字旁边有两行墨笔所书，左边一行为“和气致祥丰年有瑞”，右边一行为“三阳启泰万象维新”。

    除了吉字，皇帝开笔后，过年期间还会写福，作诗，画画。皇帝在新年写福，最初赐予王公大臣、翰林之直两书房，后为皇子、宗藩。书福用笺以绢为质，传以丹砂，绘以金云龙。新年十五、十六日召御前大臣侍卫至重华宫，二十六、二十七日召诸王大臣、内廷翰林等至乾清宫，分日赐福。“皇帝亲酒宸翰书福龙笺，每书一幅，王公大臣等一人进至御案前跪书皆叩首；只领太监二人恭奉前行，随而出，余依次跪领如仪。”开笔书福表达了皇帝的一种愿望，传达上天对臣民的祝愿。除了吉字与福字，春节期间皇帝还会吟诗作画，故宫藏有数十幅乾隆御笔的“岁朝图”，构图简单，皆画有吉祥寓意的事物，比如寓意“事事如意”的柿子和如意，寓意“平安”的宝瓶等等。

    元旦开笔，是清代皇帝独具特色的一套除旧迎新的仪式，点烛、斟酒、写吉字，用玉烛长调烛台、金瓯永固杯和万年青笔，每一个行为，每一样器用都是象征符号，把对新年的吉祥祈愿浓缩于此，祈盼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