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08月11日 星期五
“小鲜肉”们与石挥对对笔记如何
石挥(1915—1957),电影、话剧演员,电影导演。

桂下漫笔

尼 三

    这几年,演员尤其是被称为“小鲜肉”的年轻演员,常常成为争议的焦点。这不禁让我想起石挥来。石挥是谁?一些人或许有些陌生。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他是舞台和银幕上的大明星,中等身材,高鼻梁,大眼睛灵活有光,颜值不低,演技更好,被称为“话剧皇帝”“天才艺人”“话剧状元”。我想,即便说石挥是中国表演史上的一个“奇迹”,也不为过。因为他不但戏演得好,而且把表演作为毕生的学问来研究,笔耕不辍,著述颇丰,还翻译过美国戏剧家塞缪尔·塞尔登的《一个演员的手册》等著作。

    不过,石挥最值得今人思考的,还是那股洋溢在他周身的作为一个演员的职业自觉和行业自信。举一个例子来说吧,1946年,他和一班朋友觉得演员受重视不够,愤然撰文为话剧演员争取地位与待遇。文章开宗明义地质问:演员是不是有他自己的人格?在演出中,是不是也有他自己的创造?对于当时社会上的一些不良现象,石挥痛心疾首:“有的演员被唤来唤去地做牛马,暗无天日地做奴隶,值钱的被视为摇钱材料而自得,不值钱的日以继夜地在卖命,有的堕落了,有的自满而停滞了”。他还认为,编导可以拿上演税,而演员呢?演得好的,剧院也会给一份钱,但只是名不正言不顺的“黑市”,连“堂堂皇皇拿明市的资格都没有”。文章刊出后,剧作家李健吾写了一篇《与石挥书》作出回应。李健吾的看法大体是,中国话剧的传统是文学的,少数先觉先知者是文士,比起他们来,演员的作用要小得多。对此,石挥并不服气,写了《覆李健吾先生》提出反驳。他反对李健吾说的“演员的创造止于传达,他的艺术性能是解释的,不属于独立创造”,进而提出,仅有文学不能构成完美的演剧艺术,演员应有属于自己的地位和相应的待遇。

    这场争论孰是孰非,对今天的人们其实并不太重要了。真正值得思考的是,石挥敢于为演员“鼓与呼”,正大光明地要求提高待遇,究其根由是他内心深处那种职业自觉和行业自信。这种自觉与自信不是来自于自以为是的虚骄心态,不是“摆谱”“耍大牌”,也不是仰仗所谓“迷妹”“粉丝”的追捧开“天价”,更不是有什么军政要人、金主阔佬为他撑腰站台,而是出于一个演员对表演艺术的爱,以及精益求精的艺术追求。其实,早在1939年,石挥就说过,“我不反对为了经济或生活演一些可以赚钱的戏,但绝对不赞成为了赚钱而伤了话剧的本质。”

    换言之,石挥在主张演员应得到尊重、提高待遇的同时,也深深地知道,这种尊重与待遇,靠的是演员自己在艺术上的底气。因此,他认为,做一个合格的演员,要懂得时代,熟谙历史,懂得人生,通晓哲学,懂音乐、舞蹈和诗,会说标准的国语,还得懂“美这个大课程”。

    石挥一生创造的脍炙人口的艺术形象有许多。《大马戏团》的慕容天锡和《秋海棠》里的秋海棠更是其中的经典。实际上,他塑造两个人物形象的手记,同样称得上经典。写于1942年的《慕容天锡七十天记:从受胎·育成·产生·到灭亡》就被业界称为“演员们创造性格的圣经”。在这篇长文中,石挥细细地叙说,在表演时为什么要把扇子的花面朝外,手杖的拐头向外,念词时哪个字要读重音,如何使用“装饰音”等,娓娓道来,满满的干货。次年写成的《<秋海棠>演出手记》中,石挥又记录了为“形成一个角色的外观与内性”,他如何“不厌其烦地到任何角落去寻求可吸取的素材”,甚至还和自己的手订下了“合同”,“整个的手在张开的时候,手指不准分开”,“如果要使手指分开,必要在手指弯曲的时候”。在石挥看来,不能认为手在舞台上动作小,只占千分之几的地位,正因为它小,才值得注意。“小的滴点”在舞台上会产生“最大的效果”。

    类似的文献,在三卷本的《石挥谈艺录》中还有不少。我想,这是“话剧皇帝”留给后人的一份宝贵笔记,关乎做艺,也关乎做人,今天的演员,包括所谓“小鲜肉”在内,不妨和这位前辈对一对笔记,以做艺的名义,也以做人的名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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