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07月28日 星期五
给吃“苦”找个文化理由
周文翰

物种笔记

    夏天是吃苦瓜的季节,但以前我是讨厌苦瓜的。后来在印度旅行时竟然吃了好多次,倒并不是为了在炎热中“降火”,而是换了环境就勇于尝试自己以前不敢吃、不爱吃的东西。印度人喜欢把苦瓜切成小丁和其他蔬菜、香料一起炒熟以后配米饭吃。多数蔬菜市场也都有苦瓜出售,在饭馆中也常能吃到,似乎比在中国的餐馆还要普遍。

    苦瓜开小小的状如喇叭的黄花,结的果开始是青绿色的——这也是现在被当作蔬菜吃的东西,如果此时不摘,会逐渐变成金黄色、红色,完全成熟以后会自然开裂,露出全红色的瓜瓤,味道也不错,在当地也被看作一种水果。其野生品种原产于亚洲、非洲、加勒比海热带和亚热带地区。苦瓜是由印度人最早开始栽培并传入东南亚的,至今也是南亚、东南亚人常吃的蔬菜、水果。约在17世纪,苦瓜传入欧洲,仅供观赏,不作食用。

    明代以前中国医书没有关于苦瓜的记载,之前很多文章考证说随郑和四下西洋的费信在《星槎胜览》中提到的“有一等瓜,皮若荔枝,如瓜大。未剖之时,其臭如烂蒜;剖开如囊,味如酥油,香甜可口”指的是苦瓜,并说是郑和将其移植国内,这似乎理解有误,因为明代人通常说的瓜应是西瓜、甜瓜之类,与苦瓜形状、大小差别较大,在我看来,书中提到的瓜更有可能是榴莲。

    我国对苦瓜的最早记载应该是1406年出版的《救荒本草》,这是曾经被赶到云南的朱元璋之子朱橚编著的,当时云南已经有人吃成熟苦瓜里面的红瓤。估计在那之前,印度或东南亚的苦瓜和吃法已经传到了我国西南地区。1436年出版的《滇南本草》把苦瓜当作一种清暑益气的药材。明末徐光启的《农政全书》中进一步说“南中(云南)人甚食此物,不止于瓤。实青时采者,或生食与瓜同,用名苦瓜也。青瓜颇苦,亦清脆可食耳”。

    到清代初年,苦瓜已经是广东人爱吃的蔬菜了。北方人偶尔吃一次也觉得新鲜,常当作一种滋补品。中国人还培育出了“大型苦瓜”品系,特点是果实更为粗大,绿色更浅,表面较为圆润,苦味更淡。而我在印度见过的苦瓜多数是深绿色,果实较小,突起较多,苦味也浓。

    苦瓜因其果实外壳有瘤状突起,又称“癞葡萄”,还有菩达、凉瓜、癞瓜、菩提瓜等别名,不过它主要的特点还是苦,所以“苦瓜”这名号叫得最响。酸、甜、苦、辣、咸,五味中似乎甜味最容易让人喜欢,酸和辣算是“大众滋味”,唯有“苦”和人的生理感觉违背——“苦”对人体机能来说是一种警告:对方有毒有害,不能吃也不好吃。但反过来,富足的人“吃一点苦”也就成为文化和口味上一种“可控的冒险”,一种试炼和自我肯定。当然,人们也会根据它的特性给予这种蔬菜更多的“文化赋意”,比如宣扬苦瓜的各种补益作用,还有人觉得苦瓜与其它菜品同煮时不会将自己的苦味传递给他物,所以称赞它“有君子之德,有君子之功”,誉它为“君子菜”等等。为什么我们能品尝甚至爱上本质上并不那么令人感官愉悦的食物?大概快乐的感觉不是正向的,品尝过舌尖上的那点“苦”之后,回味脱离不舒适滋味的一刹那,那种愉悦感要更强烈也更持久——或许,脱离不舒适才是真正的愉悦吧。

京ICP备060051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