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味、山野的路、清明的雨、小院的树、亲人的笑、酒旗的风…… 尽在其中
八十多岁的老岳母为我煎了一盘水饺,见我吃得津津有味,就说起几天前孩子陪她逛街,在北京路附近的一条小街,有一家卖了十几年煎饺的小吃店,品尝一下,味道如何如何的好……
朝胜毫不客气地打断了老人家的话,“错!最好的煎饺就是我眼前的这一盘!”
当了半辈子记者,“挣钱不挣钱,混个肚儿圆”。吃遍八方,应该是吾辈记者不可避免的职业优势。何止是“舌尖上的中国”,连舌尖上的外国也都吃得七七八八了。曾经沧海难为水,吃来吃去尘埃落定,最后藏在心底的还是那寥寥可数的几个小菜。
比如,老人家为我煎的这盘羊肉水饺。肉馅是北方老家寄来的羊肉,调饺馅有讲究,肥肉多了失之以腻,瘦肉多了失之以干。北方的羊肉味重,剁馅时要放点胡萝卜祛膻……
说到饺馅里的胡萝卜,让我永远难以忘怀的是,当兵和太太仅仅是战友关系时,到她家去玩。未来的岳母,就用胡萝卜剁油渣拌馅蒸包子给我吃。几十年来,走遍天下再无当年的美味……
您说说,北京路才开了十几年的煎饺店,能明白胡萝卜馅的历史厚重吗?
是的,这世界上一定有一个人,能够做出只有你才能品味的一个菜!
这不,开春了,和好友老乔在办公室里聊起了春天的野菜,“香椿芽!”淮北老家的院子里,有一棵香椿树,每年谷雨清明前后,树上的香椿芽就冒头了,姐姐搬个凳子垫脚,一会儿就掐上一大把椿芽,滚水一焯,或凉拌、或炒蛋,一口就品出一个九曲回肠的春天。
经常陪太太买菜的老乔一拍大腿,去菜市啊,我好像在菜市见过香椿芽!收桌子、关电脑,抬腿就走。菜市就在马路对面,没费大劲就在一大排各式蔬菜之间,发现了那一把把焦黄透红的香椿芽。拿在手里一瞧,每根椿芽的长短粗细几乎一样,整整齐齐的捆扎一把,拿起来凑近泛青的根部一闻,居然闻不到香椿那独特的味道。我和老乔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说道“大棚的”。而且,香椿芽前的标价五元一两,也不可小觑。还是不要破坏记忆中的香椿吧……
几天之后,太太发来微信:中午回家吃饭,凉拌香椿。真个是“晨采春茶飨贵客,午摘香椿待归人。”中午早早地回家,吃饭的小茶几上,半小碗烫好的香椿芽,已经不是焦黄透红,而是淡绿泛白,细细地切碎,淋上了麻油……迫不及待地挑起一筷尖,啊!九曲回肠,九曲回肠呀!几十年,尽在其中啊!
春晴春雨田头沟畔,怎可无星星点点的白花荠菜。朝胜在县城长大,识得野菜不多,顶着小白花的荠菜,可是从小就认识的。家乡濉溪县是个农业县,那时几乎分不清城里和农村。城里的地里也种庄稼,开春一下雨,房前屋后、塘边地头,荠菜顶着小白花无处不在。“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到溪头荠菜花”。
荠菜的叶子呈锯齿边,喜欢贴地生长。放学后,孩子们拎着篮子剜荠菜。所谓“剜”,就是连根挖出来,河水一淘,白白的荠菜根也一并剁碎包饺子,吃过荠菜饺子的孩子,走千走万也难忘那碗!
后来到合肥工作,每到清明前后,都有农村的孩子挎着一篮子野荠菜,在街边卖。那时好像没有城管,孩子卖荠菜也没有秤,几毛钱抓一把,一两块就都给您了。然后,拎着空篮子,蹦蹦跳跳地去文具店买点铅笔本本……
几天前,淮北老乡在广州开的酒店请客,说有荠菜饺子。一上桌,我就抄起筷子毫不客气地拈了几个,除了可以感到荠菜劲道的嚼头之外,确实没有吃出荠菜的清香。朋友见我喜欢荠菜,说那还不容易啊,网上有。网上什么都有,网上买得太容易了,只是“欲寻遗井无人识,蛱蝶飞来荠菜花”的野趣没有了,《诗经》中“其甘如荠”的美味也没有了。
开春,还有马齿苋、槐花、榆钱儿、蒲公英、蕨菜头、鬼针草、车前菊、萋萋芽、苦苦菜、扫帚苗……困难时期的野菜也没有了,街道曾经组织居民搜集树下的落叶、路边的枯草,送到粮站粉碎后,再供应给居民,美其名曰“五香面”。
万没料到,当年那些苦的、涩的、酸的、刺的、麻的、辣的野菜野草,今天居然变得这么鲜嫩甘香,甚至成为钟鸣鼎食的美味佳肴!
现代科技有一句话,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细胞工程技术发展到了今天,把大伙喜欢的野菜产业化,似乎没有什么困难。
只是今天的尝鲜,怕是尝不出当年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