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笔记

    5月，我和上海辰山植物园的几名同事一起，乘坐春秋航空的航班从上海浦东机场飞往大阪关西国际机场，开始为期9天的日本植物考察。

    关西国际机场建在大阪湾里一块人工填出来的陆地上，有大桥和本州岛相连。尽管空中有纤薄的海雾，仍然可以见到桥那边矗立着一座摩天大厦。这是泉佐野市的临空门大厦，现在是日本大厦第三高。

    我们此行主要目的是考察日本植物和植物园，所以每个人都带了相机，有的同事甚至还带了两个。出机场不久，我们就拍下了第一种植物，是草坪上生长的矮小草本，开着蓝色的小花。我的相机镜头不适宜拍微距，所以我只随便拍了两张，效果自然不好。后来同事鉴定出来是桔梗科的异檐花（学名Triodanis perfoliata subsp. biflora），原产美洲，在日本是入侵植物。近年来，中国安徽、浙江、福建等省也发现了它的踪迹。

    我们在日本拍的第一种植物是入侵植物，这并不令人惊奇。

    机场周边是高度受人为干扰的地方，只有耐受这种险恶生境的植物才能生存，这样的植物当然十分顽强野蛮，一旦有机会离开“故乡”，扩散到新地方，往往就会如入无“草”之境一样疯狂滋生，成为极难根除的杂草。有些入侵植物甚至还能给入侵地带来巨大经济损失。

    除了入侵植物，自然还有入侵动物、入侵微生物，它们统称入侵生物。生物多样性保护学者解焱曾经说过，人类是这世界上最厉害的入侵生物。当时看到这句话，我心里一震，但又觉得确实极有道理。

    现代人在20万年前起源于非洲。在大约12—7万年前，其中一支走出非洲，逐渐扩散到世界各地。来到东亚的几拨人混合在一起，就成为绝大多数中国人的先民。随着中国人口的不增扩张，越来越多的天然植被被毁灭，野生生物资源也越来越少，好些动物在中国大陆上绝迹，甚至灭绝。即使中国今天已经开始保护野生生物，江豚、穿山甲等野生动物的数量仍然在迅速下降。这些都可以视为人类入侵东亚大陆之后造成的恶果。

    和一些中国人津津乐道的“徐福带五百童男童女东渡日本成为日本人祖先”的传说不同，日本人其实主要由两批人——绳文人和弥生人融合而成。绳文人大概早在3万年前就已经到达日本，北海道的阿伊努人就是绳文人较为纯粹的后代。绳文人一直过着渔猎采集的生活，直到公元前300年左右，弥生人从朝鲜半岛渡海到达日本，带来了水稻栽培等先进技术，然后逐渐和绳文人融合，形成大和民族。从这个意义上说，日本列岛被人类先后入侵了两次。尽管日本的野生生物保护强于中国，但在历史上同样也有不幸绝迹或灭绝的动物——比如朱鹮，比如日本狼。

    当然，只沉浸于“人类是最大的入侵动物”的感慨，是没有意义的。有意义的事情是对还没有灭绝的生物马上开始保护。希望还在。

    在随后的行程中，我们又遇到了其他的入侵植物，有的已经进入中国——比如庭菖蒲（Sisyrinchium rosulatum），也有的还没有进入中国——比如长果罂粟（Papaver dubium）。因为相比中国，日本更早和世界发生密集的人员和物资交流，所以这些植物入侵也早。然而，以中国现在的世界第一贸易大国地位，我相信那些没来得及入侵中国的植物迟早也会出现在我们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