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1月14日 星期六
木芙蓉
文·陈超群

    苏东坡有诗云,“千林扫作一番黄,只有芙蓉独自芳”(《和陈述古拒霜花》),说的是锦葵科木槿属植物木芙蓉。木芙蓉又叫拒霜花、芙蓉、木莲,是秋天最晚的花。

    木芙蓉有单瓣的,也有重瓣的。花型与它的近亲木槿类似,但比木槿花色娇艳。叶形也美,是宽大而油绿的掌状。枝干疏朗有致。明代文震亨的《长物志》一书说,“芙蓉宜植池岸,临水为佳”,着实观察细腻、总结到位。我见到的木芙蓉,有种在庭院的,有栽于绿化带的,但最有韵致的属河边湖畔的。芙蓉照水,水光滟潋,花更艳,水更柔,说不出的温柔情致。

    早就知道木芙蓉有“贵妃醉酒”的姿色——同一朵花,一日可三变,早晨雪白,上午染上粉红,中午以后红色更艳。花色之变幻,就像贵妃的脸颊,因不胜酒力,由白皙一点点变得绯红。民间称之“三醉芙蓉”或“弄色芙蓉”,赞美其“晓妆如玉暮如霞”。看木芙蓉时,回回心藏期待——这次遇见时,它是否已酣醉呢?

    木芙蓉还带有许多美丽的传说,如宋真宗的大学士石曼卿化身芙蓉花神之说,又如木芙蓉花精填完诗人王昌龄一半诗稿,于是诗人终其一生爱上了月下水中看到的木芙蓉花精影像的绮丽故事。最有名的,是成都的别称“蓉城”的由来。“蓉城”的“蓉”即取自“木芙蓉”。作家阿来在《成都物候记之芙蓉》中说,蓉城的传说有两个版本,一说“龟画芙蓉”,成都初建城时,地基不稳,屡建屡塌,后来出现一只神龟,在大地上匐行一周,其行迹刚好是一朵芙蓉的图形,人们依此筑城,“蓉城”由此得名。再一则说“芙蓉护城”,五代十国时,后蜀国郡孟昶为保护城墙,命人在成都城上遍植芙蓉,每当秋天芙蓉盛开,“四十里芙蓉如锦绣”,成都便从此名为“蓉城”。阿来还在这第二则故事后补充写道,成都人还更愿意相信,孟昶之所以选择用芙蓉防护和装点成都,是受其王妃花蕊夫人的影响——这位花蕊夫人喜欢赏花观花,她在郊游时,发现了这傲寒拒霜的芙蓉花,非常喜爱,孟昶为讨她欢心,才在成都遍植芙蓉。

    花神花精的传说固然神奇,君王美人的故事固然动人,然而,此类题材似不免俗套。在我读到的木芙蓉故事中,最惊艳的,是唐代才女薛涛的一项独创——薛涛笺。据传,唐代时,浣花溪的百花潭边有许多造纸作坊,而才女薛涛家就住在造纸作坊旁,这位才女既才思敏捷又富有创新精神,她竟跑到造纸作坊,亲自督导,用“浣花溪的水、木芙蓉的皮、芙蓉花的汁”,制成了薛涛笺。这种笺只深红一小幅,却颜色花纹精巧鲜丽。薛涛用它写诗,与元稹、白居易、杜牧、刘禹锡等人唱和,还专用来写“不结同心人,空结同心草”这样的情句,可谓旖旎风雅之极。

    如今,习惯用电脑键盘打字、收发电子邮件的我们,对纸质书写、对信笺大概很陌生了吧。细一想,信息时代虽然方便快捷,却到底少了些什么。因为便捷,我们不再字斟句酌,我们不再思念等待,而是不停地制造一串串看不见摸不着的数据。而薛涛笺,流动着浣花溪的水光,它的纹理来自木芙蓉的皮,它的胭脂红来自芙蓉花的汁,它散发着草木的气息,蕴含着植物的生命、天地的造化和才女聪慧灵动的心思。遗憾的是,有些东西也许注定退让消散。

    一天,六岁的女儿拿着一个药瓶子对我说,小区的树下捡到了一些白兰花,闻起来很清香,把白兰花泡在水里,密封在瓶子里,过几天就做成白兰花香水了,她要把自制的白兰花香水送给她的好朋友。做香水哪那么简单?正想责怪她把袖子弄湿了,忽然就想起了“薛涛笺”。也许,根本无需遗憾世间不再有人书写薛涛笺,因为薛涛情怀从未离开。

    木芙蓉还可入药,叶有消肿解毒、散淤止血之效,花有凉血止血的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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