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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格蕾丝·唐 作
姚人杰 译
■微科幻
“妈妈，你看！”男孩牵着母亲的胳膊，另一只手指着七仰八叉躺在人行道上的秃顶男人，“那个人睡在大街上！”
不省人事的男人躯体上飘荡起酒臭味。男孩的母亲出于礼貌选择对男子的占道视若不见，由佳却毫无顾忌地盯着他看。她小心翼翼地拣着路走，从男人旁边走过，迈进一家夜总会，男子正是从这儿出来的。
由佳扫视了一圈桌子，寻找顾客，同时她的眼睛适应了夜总会内的昏暗。田中坐在私人卡座里，桌子中央放着一瓶威士忌。
“嗨。”由佳身体移进卡座，坐在田中对面。
“我早已告诉过你的老板，我今晚对女招待没兴趣。”
“我是由佳。”
男子的目光从酒杯上抬起，扬起一侧眉毛。
“你看起来不像做这一行的。”
“那正是我为何擅长此行门道。”
他的左侧嘴角微微扬起，露出半吊子的笑容。鉴于由佳的老板已经告诉过她这位顾客的名声，由佳自认为这是一次小小的胜利。男子把手伸进茄克衫口袋，掏出一只手机，推到桌子对面。
“在手机内的相册里，你会找到目标的照片，带有地理标签和时间戳。我相信那是你需要的一切。”
由佳把手机放进口袋，从卡座上站起身，“就当这件事办成了。”
一年里的这段日子白天短暂，意味着饮酒早早地就开始了，因为碰上西方的假日季节而更加如此。由佳研究着她的目标，同时努力把隔壁的卡拉OK吧内喝得醉醺醺的生意人的唱歌声挡在脑海之外，她的模样酷似一个豆蔻少女在给朋友们发短信。
目标人物样子很年轻，大概二十五六岁，长得挺好看的。对于多数人来说，推论会到此结束，但由佳会收集多数人会忽视的细节，譬如这位目标人物的体侧鼓鼓囊囊，那是藏了武器的特征。
地理标签飘忽不定，但多数都集中在东京市中心，让人不安的是，那些地点的邻近地区就是近期某些黑帮上层分子被人杀死的地点。从照片的时间戳判断，目标人物主要在夜间活动。
她越来越不怎么喜欢这份差事。
她迅速浏览剩余的照片，直到一张图片令她多看了一眼。
她摁下后退键，放大看目标的脖子。她眯起眼，细看了很久，直到她彻底让自己确信，没有一丝怀疑。她的眼睛没有对她耍花招。
“狗娘养——”
要完成这份差事的话，她需要的不仅仅是一把手枪。
“田中，”由佳对着田中之前给她的手机咆哮，艰难地控制住自己，“我想要双倍酬劳。”
“我们交易已定。”
“我们谈成那笔交易时，我以为自己要对付的是人类。”
“从技术上讲，他有一部分仍然是人类。”
“从技术上讲，他能从两英里之外闻到我的枪火味！”
“那么，去弄把能在两英里之外开枪射中的枪。我确信你的老板能向你提供一把。”
由佳的汗珠像弹丸一样大。她可以对付任何人类，可这是她头一次得要干掉一名“大神”。
她有条不紊地在屋顶壁架上部署好了狙击枪。距离新年还有半小时，下面的公寓和街道传出聚会者欢快的声音。根据老板的情报，目标会在大约此刻完成自己的暗杀任务，离开对面的建筑物。
几分钟流逝之慢，像是过了几小时。由佳的眼睛离开了瞄准器，用一秒钟来看了眼手表。他在哪里？
“我推测你在找我。”
由佳惊吓得跳起身，转过身面对他，同时从腰间拔出手枪。
男子本人更让人惊艳，举止优雅得体，声音极具威严。但最让人惊异的是他的气味——犬科动物的气味占了大半，有一点儿人类的气味，强大有力，可又非常——哀伤。
“你不在我的暗杀名单内。我不会伤害你。”
她正握着手枪指向他，手指扣在扳机上，可他似乎对此事实几乎毫不在乎。
由佳让枪口微微向下。
“这是个把戏吗？”
“希望如此，”他笑着说，脸上却不见笑容，“或许是你太年轻了，或者你的主人对待你太好了。但我厌倦了被人利用。”
她握住武器的手绷紧了。“我没有主人。我为之工作的人从我的酬劳里拿提成，但我挣到的钱是我自己的。”
“老板，主人，有什么不同？等到一天结束时，我们终究还是他们的狗。那不正是我们戴这些项圈的原因？”
由佳今晚头一次意识到自己脖子上戴着的吊坠的冰凉金属感，这只吊坠让别人知道她所属的种族。这个种族为了职业要求，进行过特别的改造。
“正如我之前说的，我疲倦了。你可以完成你的差事了。”
由佳此刻浑身颤抖，频频眨眼。
“对不起，哥哥。我不想这么做，但……我有责任……”
“是的，正是因为狼的忠诚耿耿，才会选择用狼的基因来改造我们。对于我们的主人来说，要退出这一行当，唯一光荣的的办法就是死亡。”
他低下脑袋：“再见。”
他消失在楼梯井下面。由佳拭干眼泪，重新调整好狙击枪，透过夜视瞄准器凝视目标。
时钟敲响了子夜的钟声，烟花爆竹照亮天空，伴随着如雷般的枪声以及火药的气味。
“妈妈，你看！”男孩拽着母亲的袖子，另一只手指向远处。母亲笑了，把臂弯里的孩子搂得更紧。这对母子的脸庞被一阵阵闪亮的烟花给照亮了。
路人小心翼翼地从人行道中间俯卧着的一名衣着光鲜的年轻男子身旁绕了过去，却始终无人注意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