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滨冰灯 |
1978年冬天,我第一次感到了东北的寒冷,入学不到两个月,哈尔滨已经下了几场大雪,白茫茫的银色世界,虽寒气透骨,但让我兴奋。湖南老家属于丘陵地区,冬天也常下雪,上世纪70年代,下雪量不比哈尔滨小。但是,除了少数高山地区外,雪下后即消融,不会残存很久。而哈尔滨的雪寿命很长,整个冬天都不会消去,越积越厚,如果不铲除道路上的雪,车辆都很难通行,容易出交通事故。因此,下雪之后,人们开始挥舞铁锹铲雪,自扫门前雪,把道路上的雪铲除,抛向两侧路肩,我也乐意参入这样的铲雪大军,体验儿时的快乐。
我对雪有一种特别的喜爱和情感,在雪地里捕麻雀和打雪仗,都是儿时的乐趣。哈尔滨室外的寒冷是一般衣物无法抵挡的,刚来哈尔滨时穿的单布鞋已经束之高阁。下雪了,穿着妈妈亲手做的棉鞋上街去!道路以外的地方,雪越积越厚,被人们踩得实实的。我走了刚几十米,“呱唧!”来了个四脚朝天,四周的小家伙们一阵哄笑,我的脸一阵发热,爬起来继续快步往前走,想逃离这帮小家伙,越快越摔,“呱唧!”又来一次,又是一阵哄笑,感觉自己像个小丑,大学生了,怎么连路都不会走呢?
我只好减慢速度,虽然冷,也得忍受呀,总比摔跟头被小孩儿哄笑好吧。回来后,仔细研究了一番,原来布鞋底稍粘雪变湿后,就会结冰,变得又硬又滑,加上在山村长大的我,走路步子即大又快,所以在雪地上,跟玩杂耍似的,一个接一个地免费给哈尔滨老乡们表演“四脚朝天”。
这样下去不行,我得开始人生中第二次学步了。我开始观察周边人走路的姿态,原来他们都穿棉皮鞋,特别是很多男人穿一种叫“大头鞋”的棉皮鞋。一个周末,从道里区买回一双“大头鞋”。赶紧穿上,再也不能给哈尔滨市民表演“四脚朝天”了。
去户外实践一下,两只脚各负重足有3斤,好吃力,感觉就像小时候家乡孩子们绑沙袋练武术一样。由于足部负重,步子迈得比原来小了不少,也变慢了。走出校门外,“呱唧!”又开始表演了,“笨蛋!怎么回事?”我只好原地站着发愣,不敢动,想赶紧回宿舍,不能再出丑了。不行,必须观察学习,我站着观察周边骑车的人,走路的人,全是白眉毛(呼出的气在眉毛上结霜)的人纷纷从身边快速闪过,人家为什么不表演“四脚朝天”呀。
上课途中,班里一位来自吉林的男同学小跑几步,再往前滑动,再小跑几步,再往前滑,动作好潇洒。请教同学:“小步快走,不能脚跟先着地,要脚掌着地。”“啊,原来如此,刚学的理论力学里不是也有吗?摩擦角!”我恍然大悟, 我个子矮,步子又大又快,全用脚跟先着地,形成的角度大于摩擦角,所以滑倒。通过几天的观察学习,反复练习,终于学会在哈尔滨走路了。这是我人生中的第二次学步,“冰城学步”。大学,大学,什么都要学,要理论联系实际,要学以致用,活学活用,用于生活,不断成长。
在哈尔滨多年,愈加喜欢冰雪世界,整个冬天都是银装素裹,一望无际的雪海,与家乡的冬天比,有一种别样的兴奋。写下小诗一首,纪念那段“冰城学步”的时光:
雪儿,总是诞生在严冬,不掺一点杂色,映射着世间纯净的心灵。要么洁白,要么透明,春天来时,它没了踪影。不是不爱春天的花香,是要随风飘去天空,化作春雨,滋润万千生灵。我也要去追赶春风,在人生的旅途里,洁净透明,带着责任与使命,砥砺前行。
(作者为北京林业大学工学院院长,博士生导师,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