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林杂览

    将近两千年前一场火山爆发，由于当时有人留下了详细的文字记录，使得这场自然灾害的真相得以保存下来，以至后世子孙还能身临其境地体验那场可怕的灾难。

    这是公元79年维苏威火山的一次猛烈爆发。当年，火山爆发首当其冲的城市，是靠近那不勒斯海湾的庞贝。始建于公元前7世纪的庞贝，商业繁荣，海上贸易也很发达，居民约2万多。公元 79 年8月24 日13时左右，维苏威火山突然爆发，火山喷出的烟尘遮天蔽日，亿万吨火山灰从天而降，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毒气。全城一片恐慌，人们盲目地四处奔跑，然而，不论是来不及逃出房屋的，还是已经逃到户外的，无人得以幸免，统统埋葬在灼热的火山砾和熔渣中了。与此同时，离火山更近的两座小城——斯塔比亚和赫库兰尼姆的命运更为悲惨。熔岩和火山灰，以及山洪暴发形成的泥石流顿时将它们吞没。炽热的火山灰混合着雨水，形成有五六米厚的覆盖层，严严实实地将庞贝埋葬了。

    关于维苏威火山爆发前后的情况，随着时间的流逝，大自然的沧桑变化，在人们的集体记忆中已经淡忘了。值得庆幸的是，著名的罗马帝国前期的作家小普林尼的几封信保存下来了。

    小普林尼的信是写给塔西陀的，后者是古罗马著名的历史学家，著有《历史》《日耳曼尼亚志》《年代记》等著作。从信中所述可知，小普林尼的舅父老普林尼是当时的著名作家与学者。当火山爆发时，因执意考察这一自然现象而不幸遇难。为此，塔西陀事后致信小普林尼，请他提供老普林尼殉难的经过。小普林尼这几封信，不仅为人类研究维苏威火山活动留下了一份真实的灾情报告，而且使我们有可能跨越近两千年的时空，返回到公元79年那个令人恐怖的日子。

    “我舅父当时在弥塞努姆，受命指挥舰队。8月24日7点左右，我母亲告诉他，说天空出现了一块面积和形状都不同寻常的云彩。舅父随即登上一个最便于观看那一奇景的高处。那块云是从哪座山升起来的，远处观看的人分辨不清楚——它是从维苏威山升起的，那是后来才知道的。论形状，与楹树的树冠最相像。它像是被一株无比高大的树干举向天空，无数的枝条向四方伸展，我想那是因为它被新聚集的气流托起，在空气力乏之后无此依赖，或者甚至是因为自身的重量所制服，因而向四面消散。有时呈白色，有时乌黑混浊，好像是把泥土和尘埃一起裹挟而上。”

    小普林尼当时已18岁，他在致塔西陀的信里特别强调，“我所叙述的都是我亲眼所见或是事后人们记忆犹新时听人述说的”，所以，他所提供的材料应该是十分可靠的。

    他在信中讲到，他的舅父老普林尼在准备出发时，接到朋友妻子雷克提娜的来信， 请求他给予救援以脱离险境，于是老普林尼原定就近观察火山爆发的想法变了，“他命令有四层桨的舰队起锚，他亲自登上舰艇，此行不仅是为了去帮助雷克提娜，而且是为了救援更多的人，因为那是一处气候宜人、居民稠密的海滨。”

    信中提到一个很重要的事实，即老普林尼一边指挥舰队驶向险境，一边“口授和记录着他亲眼看到的这一可怕灾难的各种变化和景色”。当时舰队处境越来越危险，“舰上已经开始掉落灰烬，越向前航行，掉下的灰烬越热、越稠密。浮石也开始掉下来了，还夹杂着乌黑、灼热、被烧得发酥的岩石”。在舰队靠岸时，“崩塌的山烧得使人无法接近海岸，舵手建议返航”，但老普林尼十分勇敢，坚持驶往他的部下驻扎的斯塔比亚——位于维苏威火山东南方。

    “与此同时，维苏威山到处火光熊熊，光照天际，在漆黑的夜空显得格外明亮。”小普林尼在信中特别提到，在火山爆发的同时，还发生了持续不断的强烈地震，他的舅父老普林尼起初在卧室里睡觉，“然而，通卧室的院子里降落的灰烬和浮石已经越积越多，如果再继续逗留在卧室里，就有可能被堵在里面出不来了……经过一番权衡，老普林尼和他手下的人决定离开随时可能坍塌的房屋，“大家把枕头顶在头上，用毛巾捆住，以防被石雨砸伤”。

    众人决定离开险境，逃往安全地带。他们到了海边，“然而海上依旧是波涛翻滚。在海边，舅父躺在一块船帆上，不断地要人递给他凉水喝。火光和预示大火将临的硫磺气味终于迫使大家离开，舅父也不得不从船帆上起来。他扶着两个奴隶站了起来，但随即又倒了下去，我想那是浓密的火山气体阻碍了他的呼吸，堵住了他的气管。”小普林尼这样写道。

    在另一封信里，小普林尼详细讲述了他和他的母亲经历的灾难。值得注意的是，小普林尼“遇见了许多奇怪的事情”，这些奇怪的自然现象可供地质学家研究地壳运动的变化：“我们曾经吩咐大车与我们随行，它们尽管停在非常平坦的地方，但却向不同的方向滚动，即使塞住轮子，也不能使它们在原地停住不动”。“大海在向后退缩，好像是被大地的震动推了回去；海岸则明显地向前延伸，许多海生动物搁浅在沙滩上。”。

    维苏威火山爆发的场面十分可怕，由于火山爆发喷出的灰烬弥漫天空，“黑暗便立即降临了，黑得远不像往常没有月亮时或阴天时的黑夜那样，而是有如熄了灯的紧闭的房间一般。只听见妇女在嚎哭，孩童在尖叫，男人在呼号，人们凭声音，有的在寻找、识别白己的父母，有的在寻找、识别自已的孩子，有的在寻找、识别自己的妻子。一些人在悲叹自己的厄运，另一些人在悲叹亲人的不幸，还有一些人，他们因害怕死亡而祈求死亡。许多人举起双手求神保佑， 而更多的人认为，哪儿也没有神明了，世界最后的、永久的黑暗降临了”。

    没有身临其境的亲身感受，写不出如此逼真的震撼人心的文字。值得一提的是，你若有机会去意大利，不妨去庞贝看看，那座火山爆发掩埋的古罗马小城，已经被考古学家们从厚厚的火山灰中发掘出來，那是一个繁华而美丽的城市！

    小普林尼致塔西陀的信，收入他的十卷书信集，中译本由王焕生据《勒布古典丛书》中《小普林尼书信集》拉丁文本译出，收入罗念生编译的《希腊罗马散文选》。

    诚如译者所言，“在现存的有关维苏威火山爆发情况的史料中，它们是惟一的直接文字材料”。正因如此，近两千年前的这份灾情报告，科学价值极其重大。

    （作者系科学普及出版社原社长、中国科普作家协会原副理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