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探讨

    什么叫科学文艺？这个困扰很久的问题隔段时间就会发酵。最近《科普时报》上有关“科普文学”的争论就是一例。对这个概念的历史我没有发言权，仅就它的未来谈点个人看法。

    打开中国作协官网——“中国作家网”，会看到它的团体会员名单。这些团体先按“块”分，也就是各省市自治区作协。然后按“条”分，也就是各行业作协，包括金融作协、公安作协等。中国科普作家协会刚成为中国作协团体会员不久，也排在行业作协里面。

    纵观这些行业作协，大部分都与科技有关，创作背景都是伴随科技进步形成的现代产业，如石油作协、铁路作协。这样就产生了问题：这些行业作协并不以普及专业知识为己任，化工作协不教人们怎么生产合成氨，水利作协不教人们怎么防汛抗旱，它们的任务是写出本行业中鲜活的人生。

    诚然，科普创作产生过很多文艺作品，但如果以“普及科学”为诉求，而不以文学艺术为诉求，与这些行业作协并列，难道不矛盾吗？

    逻辑上讲，能与“冶金作协”、“电力作协”相并列的，应该是“科研作协”或者“科学作协”。其作品应该描写现实中科学工作者的职业生涯、生活方式和社会环境。中国拥有理工科文凭的人高达9000万，每年在研人员600多万，无论从哪个标准来看，都是一个巨大的群体。这里面的人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应该有一批以此为素材创作的文学作品。它们不是要普及什么知识，就是要写这个行业中的人和事。

    现实中有这样的作品吗？确实有，一是报告文学，徐迟写下《哥德巴赫猜想》和《地质之光》，不光向社会传达了科学精神与知识，本身也是报告文学体裁的丰碑。电影界也拍摄过著名科学家的传记片，如《李四光》、《钱学森》等。

    然而从文艺角度来看，那些行业作协的主要产品并非本行业名人的传记，而是纯粹的虚构小说，是《乘风破浪》（草明）、《乔厂长上任记》（蒋子龙）和电影《创业》这些代表作。而有关科学家的故事，在中国只有报告文学与传记电影还能留下来，这里面仍然体现着一种陌生感：文艺界并不清楚普通科学工作者的生活，但至少这些名人的素材容易收集。

    有没有以现实中科研人员生活为素材的文艺作品？不能说没有。电影《天骄》（1983）、《超导》（2000）就是这方面的作品。它们不是真人传记，是作者根据手头素材加工的虚构作品。然而，它们在社会影响力上无法和那些行业文学的佼佼者相比，本身也不成系统，时有时无。

    文艺界疏于写科学工作者，出身科学共同体的作者即使写了这样的作品，也没有发表阵地。不乏有人动此念头，但要包装成科幻小说才能发表。老一代科幻作家叶永烈写的《腐蚀》，新生代作家何夕写的《伤心者》，都是包装成科幻的“科研小说”。

    公众只是通过媒体接触科学，所以只知有“科学家”，不知有“科学人”，很多文化人也是如此。其他行业文学更多是在描写工人，而不是厂长和工程师，容易接地气。但是面对科学这座象牙塔，文艺工作者仍不知道该写什么。

    现实中，科学界99%的人都在做默默无闻的工作，他们实验、勘测、观察、设计。他们把一生交给科研院所，成为现代大科学体系上的螺丝钉。随着中国科研规模坐二望一，这个群体仍然在高速膨胀。没有描写他们的文艺作品，无论对科学还是对文艺，都是重大缺陷。

    这种现象并不只存在于中国，各国文艺界普遍不了解科学界。能写好普通的科学人，而又不是科幻的作品，国际上也是最近才出现。小说如《诺贝尔的囚徒》，影视如《生活大爆炸》、《绝命毒师》等，都诞生不到20年。我们从现在起步还不晚。

    至于它应该叫什么，是“科学文艺”、“科普文学”、“科学小说”，还是“科研小说”，是仍归属科普作协管理，还是另外搞一个科学小说协会，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应该有一批文艺作品，来表现这个全球最大科研群体的生活风貌。

    （作者系科幻作家，中国未来研究会常务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