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07月12日 星期五
中国科幻创作的“科普情结”
□ 尹传红

    科学随想

    现在回过头来看,中国科幻创作的“科普情结”是有其历史渊源的——实际上它一开始便被赋予了“科学普及”的厚望,而且也不能不受政治气氛的影响,担当起教育和宣传的特殊使命。上世纪50年代末到60年代初,对科幻小说的基本要求是要为工农业生产服务,要落实到生产中去;对其“特定”的青少年读者对象来说,在注重科学幻想的科学性的同时,还得考虑它的思想性,亦即思想教育意义,足可见中国科幻小说的“负载”有多重了!

    尽管如此,在50年代中后期的中国,还是迎来了科幻创作、出版的第一个高潮。究其原因,一是大批苏联科幻、科普作品及凡尔纳科幻小说被译成中文,在读者中引起了热烈反响,同时对中国科幻小说的创作也产生了深刻影响;二是党中央在1956年初发出了“向科学进军”的号召,全国迅速形成了学科学的热潮,作家们创作科学文艺作品的热情空前高涨。不过,总的来看,“在初创期,科学幻想小说在中国文学界是没有地位的。它只是作为儿童文学中一个很弱小的品种而存在。”(叶永烈语)

    1978年3月,全国科学大会在北京召开,“科学的春天”来了,中国科幻小说终于走出了“冷宫”。 许多少儿杂志、科普杂志乃至纯文学刊物也都乐于刊登科幻小说。1979年5月,四川省创办了中国第一份以发表科幻小说为主的杂志《科学文艺》(即《科幻世界》的前身);1981年,海洋出版社创办了科幻丛刊《科幻海洋》;《我们爱科学》《少年科学》《儿童文学》《少年文艺》《智慧树》等杂志也竞相刊登科幻小说……中国科幻由此迎来了创作、出版的第二个高潮。

    这一时期,科幻作家的队伍在不断壮大,创作水平在不断提高:题材有了新的开拓,幻想构思和情节设计日趋精巧,在主题深化和人物形象塑造方面,也出现了可喜的变化。至上世纪80年代初期,已有越来越多的科幻作家认识到:科幻作品除了介绍科学知识、提出科学展望外,还有其广泛的现实意义,还特具更深广的内涵,而不应只是处在“儿童文学”和“科学普及”的从属地位。

    《布克的奇遇》作者肖建亨尖锐地指出:中国科幻小说的发展一开始就伏下了一个潜在的危机。这危机就是“工具意识”过于强烈——仅仅把科幻小说当成了一种普及科学知识的手段,而忽略了科幻小作说为文学品种之一的文学品质。他认为,科幻小说并不是教科书,的确不能承载过多的科学知识,尤其是不能承载过分具体的、解决一个实用的工程技术知识的普及任务。过分的功利和实用主义,恰恰使科幻的小说的价值和社会功能难以真正发挥出来。

    上世纪50年代,中国的科幻小说的开拓者几乎是清一色的少儿科普工作者。当时,在“向科学进军”的号召下,对科学普及热情一些,原在情理之中。然而,科幻小说一旦大量问世,就会按照自身的发展规律,去寻找最有利的发展道路。科幻作家们认识到,利用科学幻想这一形式来阐明哲理,表达自己的思想感情、理想和愿望,要要比一般文艺作品显得更灵活、洒脱一些,或者说可以走得更远,没那么多约束和限制——这个特点常常也容易引起误解而招来责难。

    在1979年发表的《谈谈我对科学文艺的认识》一文中,科幻名篇《珊瑚岛上的死光》的作者童恩正主张将科学文艺与一般科普作品区别开来;“在写作目的上,科普作品是以介绍某一项具体的科学知识为主,它之所以带有一定的文艺色彩,是为了增加趣味,深入浅出,引人入胜。在这里文艺形式仅仅是一种手段,是为讲解科学知识服务的。而在科学文艺作品中,它的目的却不是介绍任何具体的科学知识,而与其他文艺作品一样,是宣扬作者的一种思想,一种哲理,一种实事求是的态度,一种探索真理的精神。概括起来讲,是宣传一种科学的人生观。在这里,科学内容又成了手段,它是作为展开人物性格和故事情节的需要而充当背景使用的。”

    童恩正的上述观点在当时的中国科幻界,是颇有创新和进步意义且极具“冲击力”的。但它同时混淆了在中国已有特定含意的“科学文艺”与“科学幻想小说”的概念,以致引起了不少误会和非议——指责他主张科幻小说可以不忠实于科学,科学内容不过是小说的“道具”而已,并且引发了中国科幻界与科普界著名的科幻小说的姓“科”姓“文”之争。

    早年从事过科幻小说编辑工作和创作的赵世洲,对中国科幻小说的“转型”有一个十分形象的比喻:“我国科幻小说的发展倒有点像青蛙,蝌蚪阶段曾经姓‘科’,而在走向成熟的时候,就应该及时地改而姓‘文’,成为文学的一部分。”

    今天,我们对科幻的认识已然深刻了许多,似乎也不存在什么大的争议了。我想,应该特别感谢前辈科幻作家和评论家们的探索与实践,为科幻创作现在繁荣发展的大好局面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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