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1日,中国作家海漄(中)创作的《时空画师》获雨果奖最佳短中篇小说奖。新华社记者 王曦摄 |
◎本报记者 史 诗
海漄手里该是有一个“时空罗盘”的。罗盘外圈是层层叠叠的时间长河,中心指针不断旋转,又总会指向一段历史空白。
海漄窥见了空白的一角,凝视后起笔,一个摆脱时空束缚、处于高维空间的少年画师被续上了无憾的人生;一个“当时”朝野权力斗争的故事跃然纸上,带领读者重回风雨飘摇的北宋末年。
近日,2023雨果奖在成都科幻大会上揭晓,青年科幻作家海漄创作的《时空画师》获雨果奖最佳短中篇小说奖。
好奇心是创作的原动力
“惊艳绝伦但惊鸿一瞥。”人物原本的离奇经历勾起了海漄的好奇心。《时空画师》的灵感来源于北宋名画《千里江山图》,根据画末题跋,作者王希孟作此画时年仅18岁。“他何德何能竟得宋徽宗亲自指点?他未及弱冠也未曾游历群山,为何有如此功力?”带着这些疑问,海漄翻阅了大量资料,发现王希孟惊艳的开场便是绝唱,此后史籍中已查无此人。
于是,从故宫博物院闭馆日惊现“鬼影”开始,亦真亦幻中,海漄为王希孟塑造了一段别样人生。
《时空画师》的灵感不止一处,和《千里江山图》一同收藏于故宫的《骷髅幻戏图》也是这篇小说的灵感来源之一。虽然小说中并没有出现《骷髅幻戏图》的名字,但不妨碍读者发现这幅画的存在。《骷髅幻戏图》是南宋画家李嵩所画,在这幅团扇大小的画面中,最显眼的是一位着男子裳帽、席地而坐的大骷髅,单手提着一个悬丝小骷髅,正在戏耍。一个婴儿好奇地爬向那个表演中的骷髅小傀儡……
“骷髅和孩童怎会同时出现?为什么骷髅要穿着衣服呢?这个骷髅又为何要拿着一个小骷髅?”在海漄看来,正是这诡异的呈现,带给他创作灵感和哲学思考。而《骷髅幻戏图》的暗中存在,也使得原本单薄的故事厚重起来。
海漄说,科幻写作的原动力就是好奇心。“这里面有对悬疑故事的挖掘,也有对科学的崇敬。”
谋生背面的“平行世界”
海漄对于历史和科幻的痴迷,要追溯到生活在老家小城时的那段日子。
那时,父母工作忙,海漄的周末几乎是在家附近的新华书店度过的。三层楼的书店,每一层对他来说都是一个可以抵达的斑斓世界。在那里,他读了《海底两万里》《珊瑚岛上的死光》《古峡迷雾》……当时的他对科幻并无概念,只记得书店就像一座秘密花园,让他享受孤独带来的美妙。
“带我真正‘入坑’科幻的作品只有两篇,一篇是潘海天的《饿塔》,一篇是刘慈欣的《吞食者》。” 海漄回忆起那段窝在书店墙角看书的日子,仍然觉得那段时光像一盏灯,照亮了他的科幻启蒙路。
初中时,海漄偶然从同学手中借到了一本《科幻世界》,自此,他彻底沉浸在科幻的世界里。
真正开始动笔描绘脑海里的情节,是大学时期。2011年刊载在《今古传奇·故事月末》上的《惊情喀纳斯》,是他屡遭拒稿后正式发表的第一篇作品,它为海漄带来了千余元的稿费,“稿费够我和女朋友吃顿好的了。”海漄笑称。
不过,他将这次尝试定义为“玩票”。大学毕业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海漄游走在理想和“面包”之间,生活的曲线、马路的流年,如白驹过隙。他每天计算着时间与收入,但也会在晚班后仰望星空。
谋生与热爱,原本并无冲突。当萌动的想象巨大到像鼓足了的风帆哗哗作响的时候,2016年的某天,海漄收拾出一间卧室,重新开始创作。
关上门,就仿佛进入了另一个平行世界,外面的种种都与他无关。2019年,小说《血灾》顺利发表。“算得上是我潜心写作的第一篇小说。”海漄说。
不过,当时很多读者犀利地指出这就是一部“故事会”风格的小说。“我不觉得‘故事会’是个贬义词,《故事会》也曾是一本发行量很高的杂志。”海漄也正视了小说创作的遗憾,人物塑造确实有些扁平化,科学释义方面也不算圆满。
从那以后,如何塑造一个更加鲜活的人物是海漄每每提笔前都会潜心思考的问题。“人物不应该仅仅是依托故事存在的符号,其传递出来的理想和价值才能使作品更丰满。”海漄说。
历史并非过去式
在《流浪地球》《三体》爆火前,科幻圈一直是非常小的圈子。海漄记得,几个熟悉和欣赏的科幻作者组了一个QQ群,谁有作品就发进来,大家互相评价。海漄和田兴海都在那个群里。
直到多年后,海漄发表《血灾》,辗转联系到的编辑恰巧就是田兴海。“我们很有默契,从文字的斟酌到作品推广上的探讨。”海漄透露,在那之后,两人陆续合作了《诡城》《龙骸》等作品。
海漄也收获了作为科幻作者的一个标签:“科幻+历史”,因为他热衷于从历史上悬而未决、众说纷纭的事物中挖掘一些可能性。“但我是不会改变历史的结局和走向的,历史原本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中间可能发生的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就是我的创作空间。”海漄说。
历史与科幻,看似是一条线上去往不同方向的两点,一个回到过去,一个前往未来。但海漄却在小说里赋予很多历史人物一个幻想中的未来。
“我不认为历史是完全过去式的东西,它是流动的,通过总结历史可以对未来做出一些预测。”对海漄来说,畅想未来和回望过去都是基于好奇心。
在来成都参加世界科幻大会之前,海漄刚完成一篇2万多字的中长篇科幻作品《土楼外的春天》。“这部作品有很浓郁的传统文化和民俗风味,是一篇末日小说、废土小说。我对它抱有挺高的期许,希望到时可以得到大家的真实反馈。”海漄说,他不会被框死在历史科幻这个领域。
从邮件提醒突然弹出作品入围消息的那一刻起,时至今日,海漄坦言依然有点“半醉半醒”。“当前科幻小说的成功只是刘慈欣的成功,并不是普遍科幻创作的成功。我最满意的作品永远是下一部。”海漄说。和许多人一样,海漄依旧朝九晚五打着工,仿佛获奖只是一场美妙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