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里行间
中国近代史是一段民族苦难史,积贫积弱的中国,面临着外侮内忧。然而与政治、经济局面大相径庭的是,这一时期中国的思想文化、语言文学等多个领域却呈现出一派充满生机和活力的景象,涌现出一大批大师名家。近日读了傅国涌老师主编的《过去的小学》,该书中收录了季羡林、周汝昌、梁实秋、柏杨、费孝通、丰子恺等42位大家对自己小学时代的回忆,从这些回忆中可以一窥当时教育的精华所在。
当时新式学堂的办学思想比较开明,注重学生知识的积累和兴趣的培养,更强调“生活即教育,社会即课堂”,学习与生活之间并没有清晰的壁垒,生活和社会就是大课堂。很多大师回忆起小学生活都提到了在校园里或走出校门参加社会实践的情景。那种欢喜雀跃之情,正如季羡林先生所忆:“于时碧草如茵,嫩柳鹅黄,一片绿色仿佛充塞了宇宙,伸手就能摸到,我们蹦蹦跳跳,快乐得像一群初入春江的小鸭,是我一生三万多天中最快活的一天。”语文课可以观察雨后初出的春笋,自然课可以到野外捕捉昆虫,地理课可以去山头上挖掘化石,美术课可以到溪水边写生山水,还有丰富多彩的体育活动。这还只是一个地处偏远的山镇小学的教学情景,更何况条件更好一些、教育理念更先进的学校呢?善于依托大自然、依托社会资源对学生进行潜移默化的教育,正如春风化雨,培养了孩子的学习兴趣和探究精神,同时也保持着对生活对社会的一颗体察之心。
1920年,教育部发布训令,要求小学各年级一律废除文言教科书。白话文取代文言文,相对于之前私塾教过的“四书五经”“之乎者也”,新鲜活泼的白话文让课堂变得有生气起来,尤其是国文课选取的课文充满生活气息,有利于培养学生的想象能力。小学第一册第四十课的课文是,“猫欢喜,一只老鼠到嘴里。狗欢喜,两根骨头丢下地。鸡欢喜,三个小虫一把米。羊欢喜,四面都是青草地。人欢喜,五个朋友在一起。”这种当时所谓被讥为“猫狗教育”的动物寓言、童话,却正合乎人性和教育规律。
那个时代的教师也大多具备着正直善良、宽容民主、学识渊博等特质,正所谓“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这些品质对学生的一生都产生了影响。北大教授龚祥瑞小学时因家贫而辍学,学校马校长多次登门恳求他母亲同意他继续升学,第四次来到他家时,正赶上他母亲在后房灶间洗澡,马校长恭敬地守候在门口,最终感动了他的母亲。若不是这位三顾茅庐的校长,龚祥瑞的一生可能就要改写了。
在国家、民族屡遭变故时,小学教师们也并没有默不作声,而是以实际行动告诉学生们,“国家兴亡,匹夫有责”。1919年,叶圣陶先生与同学们跟随老师发表了《甪直高小国民学校宣言》:“……政府横肆摧残,务拂民情,吾三校忍无可忍,于六月十一日一致罢课,非特为对付日本之表示,做释放学生之要求,根本解决乃在满足民众之希望”。这,正是那个时代小学和小学教师的底气。
半个多世纪后,学校教育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教学设施、教学方法、教育资源等等不断走向丰富的同时,我们该如何坚守住教育的本真?作为一名教育工作者,我想,理想的教育绝不应固化为升学流水线上的一道工序、一个环节,而应有着自身的独立价值,不仅是知识的启蒙,更重要的是人格的熏陶与训练,是全方位的人的教育,是精神成人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