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有风

    科考船正餐是老三篇：一荤、一素、一个荤素配。再好的佳肴，若烹饪方式单一，食材循环往复，也有让人生倦的时候。起初，大家尚能容忍，一个月后，对食物求新求变的暗流开始滋长并集中爆发。

    对于美食的渴求，每人表现各异：一种是寻求报复性补偿，扬言“等我回国了，一天吃5顿海底捞，3顿算正餐，还有两顿权当下午茶和宵夜”；一种是联想意淫，精神加餐，看见海底拍摄的深海小虾，立刻脑补成一盘盘麻辣龙虾，对着海绵，脑补辣条或银耳；更有甚者，通宵观看《舌尖上的中国》，望梅止渴，饕餮大餐喂饱眼福即可，与舌尖无关。

    当然，科考船上周末会有加餐。猪肚排骨香蕉片，八九可口小菜，三五水果饮料，小酌可乐雪碧，算是调剂和抚慰一下退化的味蕾。为了这顿晚餐，有人会从周三开始倒计时，从当日中午禁食，以留空腹。

    当然，也有私下自选动作——约饭局。

    为了宴请船上“三朵金花”，我拿出了自己的私藏——从祖国千里迢迢带来的泡椒豇豆，又指使“北大美女”去厨房讨来两个鸡蛋，用电磁炉及面锅煮了四包红烧牛肉泡面。撒上料包，倒也香气诱人，聊补“红烧牛肉”的缺席。

    聚餐重在仪式感。大家首先用手机对一锅泡面拍照“消毒”，然后捧着面碗干“杯”，还请路过的地质组组长帮我们合影以示纪念。折腾半天，我才一声令下，开吃。大家狼吞虎咽，从未觉得快餐面竟如此美味。

    煮面，寄托的是对火锅的相思。

    船上最高端的饭局是火锅。这个局，难度系数大、门槛高，需要众筹，有物出物，有力出力。

    无肉，岂能算作火锅？现钓鱿鱼，以鱼代肉。一位作业组组长钓鱿鱼水平了得，多次创下速度快、鱼体大等记录。请求其传授技巧，他谦称，毫无技术含量，人类发明了鱼钩并配有荧光棒，鱿鱼趋光，自会傻傻上钩。可是，别人的钓钩常是一无所获，唯有此人是科考船上的姜太公。

    肉解决了，配菜呢？我的上铺被科考队员称作小师妹，一笑眼睛弯钩，眯成一条缝。她人缘颇好，船员、科考队员都混得熟，当然更有大厨。要办成饭局，靠她化缘，战果辉煌，不仅能“化”来蔬菜，还有土豆、米粉！

    实际运作的总调度，是科考船的样品管理员。作为四川人，他带了十几包海底捞火锅底料，这才是决定成败的压舱石。在船上，火锅底料，价值堪比黄金白银。

    约局一般以作业组为单位，钓鱼组长、顺菜师妹、样品管理员三位大神同属一组，还有一位凭三寸不烂之舌的交际才能游走海洋“江湖”的记者，贡献出起航前购买的十几罐饮料。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恰好，一日狂风大作，浊浪排空。科考船原地抗风，此组被取消深夜作业。精心策划的火锅大餐即将开启。

    晚十一时，我正迷迷糊糊躺在床上，小师妹轻手轻脚进来探问：“今晚吃火锅，去吗？”自然欢天喜地。

    欢愉的热浪伴着流行音乐扑面而来。两位组员各持一口锅的把柄，防止汤汁随时倾覆。火锅里的红油与海浪一样的节奏，起伏翻涌。经电磁炉加热，鱿鱼、土豆等食材在热腾腾的锅里欢快地滚动着。

    百年修得同船渡。觥筹交错，频频举杯，聊美食聊家庭聊科考……认真品咂每一口食物，心无芥蒂地聊天。不过，没有不散的席，明天的科考任务依旧在前方。

    为表感谢，散席后，我主动请缨，洗碗涮锅。

    记得有次聚餐，不知谁来了句：“我们这一桌人，这辈子，或许以后再也不会见面或相聚了。”当时全桌突然安静。念及此，一种淡淡的伤感在心中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