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有风
陈 磊
编者按 5月4日起,本报记者陈磊登上“向阳红10”科考船,报道中国大洋49航次第四航段科考任务。本文是她在海上发回的科考随笔,记录了她首次出海如何战胜“头号敌人”——晕船的故事。
参加大洋49航次科考报道之前,我从未出过海,劈波斩浪的经历一片空白。然而,一谈起大洋科考,我的晕船恐惧就油然而生。缘起报社前后七八个记者参与出海报道,几乎每人回来都会主动提交一篇文章,主题全是一个字:晕。
用不着极尽渲染,也不追求文采华丽,只是真实白描,便写出了“呕心沥血”之作。
试举几例名句。写呕吐厌食、颗粒不进的,“米粒儿啊米粒儿,你们在我胃里呆了10分钟吗?对得起我这么辛苦把你们吃下去吗?”写头痛欲裂、天旋地转的,“像悟空被唐僧念着紧箍咒一样,如果是游乐场的海盗船,嘶喊一会儿也就下船了,眼下一时半会儿下不去了,就开始绝望”。
作为后方编辑,每当我拜读完一篇晕船记,心里的阴影面积就增加一倍。自己还会不自觉地脑补,循环往复模拟这种感受,自虐般地接受精神折磨。晕船,对我而言,已然深入骨髓、触及灵魂了。
记得,有位记者出海没多久,整整失联一周,原来是只能卧床,不能站立和行走,油盐不进,差点羽化成仙了。现在每当提到出海,她就梦魇般闭上眼,连连摆手。
这次,轮到我出海了。
越是没有晕船的体验,就越是充盈着对未知的恐惧。我将面临什么样的折磨?我要把功课做足。
首先请教“知乎”,它给出了没心没肺的答案:大部分人都晕;天生不晕的是极少数,从头晕到尾的也是极少数。最刻毒的是:晕的解药——无,什么晕船药晕船贴,对于漂洋过海,仅是心理安慰,唯有依靠顽强意志,克服肉体的折磨。云云。
于是,再问“百度”,搜我这次科考的“向阳红10”船,竟跳出这样的报道:春节期间,西南印度洋狂风肆虐,船上有十几位新上船人员,都被晕船击倒,其余的人就轮流照顾他们。在海上,物资条件有限,大家克服各种困难,主要依靠精神意志……简直不忍卒读。
可该去的还是要去,该来的还是要来。
辗转20多个小时,我在毛里求斯登上“向阳红10”船。即将起航之时,同事们纷纷发来祝福:祝不晕船。部门领导发来微信,要我涵养正气,淬炼内气,提升勇气,以抗晕船。
我深吸一口印度洋的水汽,开始迎接未知。
开船后,一切还算平稳,我顺利拍完影像资料,干完相关工作,扒了两口饭,便猫进宿舍。陆地渐渐远去,波浪渐渐泛起。至暗时刻即将来临。我吸取前任经验,拿了塑料袋和垃圾桶放置床边,随时待吐。
海的性子越来越野了,肆意将科考船玩弄于掌心,我们只有逆来顺受,任凭摆弄。房间里,抽屉掉下来了,盒装饮用水倒了,我匆匆扶起,用绳索固定好物品和衣柜。窗外波浪起伏,传说中的“海盗船”来了。
船上出奇的安静。我又躺回床上,身不由己地在360度的转圈圈中晃悠。我一直无法入睡,不是紧张兴奋,也不是身心不适,而是一直在等待,等那痛苦煎熬的到来。就这样一个小时过去了。午饭尚在肚中,没有要奔涌出来的意图;唐僧打瞌睡了,忘了念紧箍咒语,头痛欲裂也没如期而至。
说好的晕船呢?我睁着惊恐的眼睛又苦等了一个小时,身体终于有了感觉,竟是——肚子饿了。
于是第一个去食堂等待吃饭。
来用餐的人少了一半。早上还生龙活虎的人大都无精打采,面有菜色。
你头不疼吗?我摇摇头。
你还吃得下饭吗?我使劲点点头。
饱餐一顿后,首席科学家鉴定:不晕船。船长点赞:“你这样的,最幸福,适合出海。”
祖国同胞也发来贺电:“天赋异禀,为海而生。”刹那间,感觉自己中了头彩,原来,我就是那“极少数”的幸运儿。
于是乎,折腾几个月的“恐晕”,最后以不晕的戏剧性结局画上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