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刘 艳

    博通近年来的激进并购出现首次失利，高通被贴上“非卖品”的标签。跨境软件、通信和半导体交易将受到更加严格的审查，国家间对半导体投资的监管将更加趋于收紧。

    跌宕起伏四个多月的“双通”缠斗结束得让人始料未及，科技行业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并购案被美国总统特朗普一拍两散。

    这是特朗普执政以来发令阻止的第二笔并购交易，也是美国总统在美国外国投资委员会（CFIUS）反对意见的基础上，首次颁布命令阻止的并购交易。对此，美国《纽约时报》称：这是一个高度非同寻常的举动。

    特朗普一纸命令让博通近年来的激进并购出现首次失利，将高通贴上“非卖品”的标签，保护于国家羽翼之下的同时，更传递出“不欢迎其他国家的企业收购美国有竞争力的企业”的信息。

    阻击“门口的野蛮人”，博通激进且缺乏诚意

    高通之所以能成功阻击“门口的野蛮人”博通，固然离不开美国政府的神助功，博通却更应检讨自己此次收购中的战略失误。

    2017年11月2日，博通首席执行官陈福阳（Hock Tan）和特朗普笑意盈盈的同框照片出现在美国各大媒体上，陈福阳不仅宣布公司总部将从新加坡迁至美国，还附加了一串承诺。

    仅隔几天，2017年11月6日，博通提出以1300亿美元（含高通250亿美元净债务）收购高通，这个时间点在今天看来有点匪夷所思，博通总部迁移的真实目的因此惹人生疑。

    而对照博通过往的收购，及此前高通380亿美元并购恩智浦的报价，博通并购高通的首次出价显得没什么诚意，高通目前和未来的产业地位和前景似乎被博通忽略了。业内人士普遍认为，1950亿美元左右的报价才能基本和高通的价值相符。

    IT行业独立分析师孙永杰表示：“博通不仅严重低估了高通的价值，更低估了高通的反并购能力。”

    当高通拒绝收购提议后，博通未在价格上与高通继续博弈，而是过早地选择在2017年12月5日启动恶意并购程序，强势提名11位董事候选人，以取代高通董事会所有成员。高通董事会成员则制作了一段集体抵制高通恶意并购的视频，全力说服股东不要支持博通投票更替董事会的计划。高通的做法在业内获得极高的认同，据说也颇得美国政府的认可。

    随后，这场收购战随着双方“针锋相对”的你来我往不断出现反转。2018年3月5日，在原定3月6日举行的高通股东会前夕，美国外商投资委员会介入收购案进行调查。

    此时，这场并购案不仅让博通被戴上了“激进且缺乏诚意”的标签，更将高通这样一个掌握行业核心技术的公司裹挟入乱局，这就怪不得终极大BOSS出手了。

    2018年3月12日，特朗普发布行政命令，禁止博通对高通的收购，禁止博通提议高通董事会候选人。

    高通的危机并未解除，中国成瞩目焦点

    阻抑了博通的强力收购，清除了成长之路上的“骚扰”，高通在从过度依赖移动通讯产业向更广阔的物联网时代转型变革中依然面临诸多压力。

    手机中国联盟秘书长王艳辉认为：“高通仍需要处理与苹果的纠纷，面对全球的诉讼处罚，完成恩智浦的交易以及兑现对股东的承诺。高通的危机并没有解除。”

    Gartner研究副总裁洪岑维在接受科技日报记者采访时亦表示，一段时期内，高通仍将面临不小压力。高通需要通过尽快完成恩智浦的交易给股东带来价值，并重新回到成长轨道。

    理论上，收购恩智浦带给了高通新希望，不仅可以增加业务营收规模，更可推动高通战略转型与商业模式变革。

    但是，这不意味着高通收购恩智浦大功告成，尤其是适逢美国政府推出多项针对中国的贸易政策之时，中国政府尚未批准高通收购恩智浦的交易。中国政府将怎样考量高通收购恩智浦对中国的影响及作出怎样的决策，将成为未来一段时间最大的看点。

    而当收购是否会削弱高通在5G等未来产业的竞争力，成为美国政府直接介入并购案的原因之一，并与中国市场的挑战关联起来后，全球的焦点再次聚集到中国。

    中国产业界对5G发展的引领作用确实日益显著。王艳辉表示，全球范围内5G竞赛的关键在于标准制定上的争夺，目前，华为和高通已经形成了两家独秀的局面，而在标准制定上，则意味着后期专利方面谁更掌握优势。

    中粤金桥投资合伙人罗浩元说：“中国预计将会较早应用5G，并发展壮大自己的5G芯片产业。如果高通被削弱，创新速度或能力放缓，中国公司会更快地走向领先。5G不仅是科技的竞争，更是经济、国家的竞争。毫无疑问，任何可能会削弱美国在5G等方面实力的收购都会遭遇严苛的审核。”

    跨境交易或被改变，企业问题不能仅靠市场

    虽然大多数人只是这场收购大戏的看客，但值得我们研究和借鉴的东西很多。

    Gartner研究总监盛陵海接受记者采访时指出，美国政府的这种政策导向对半导体创新发展有利的方面是：“它避免了以资本为主导的商业模式全面压倒对以技术为主导的商业运营。”

    但是，国际法务公司Sullivan &Cromwell并购合伙人弗兰克·阿奎拉（Frank Aquila）表示，特朗普阻止竞购，可能会改变所有行业的所有公司对跨境交易的看法，这将使跨境交易在某些敏感领域的可能性大大降低，并可能对不存在国家安全风险的行业的交易产生影响。

    罗浩元说：“美国外国投资委员会和其他美国反垄断机构此前曾试图以法律先例为依据进行收购干预，而非政治裁决。在达成一项该规模等级的交易之前率先对其进行阻止，显示出美国如何看待外国公司收购及监管的决心。”

    可以明确的是，资本已越来越多地成为半导体产业的主导力量，并购还将频繁发生，只是，跨境软件、通信和半导体交易将受到更加严格的审查，国家间对半导体投资的监管将更加趋于收紧。

    事实上，中资半导体近年来已成为美国的防范重点，2015年7月，紫光集团提出以230亿美元收购美光科技后，美国外国投资委员会已否决掉几个中资半导体的收购案。

    罗浩元说：“博通对高通的收购，以及被英特尔否认的‘考虑收购博通’，分别指向的是未来几年5G和人工智能两大科技重点领域，我们应理性看待各国政府对这些敏感领域的反垄断审查力度的增强，不能事事都举起‘民粹’的大旗。在涉及收购时，更要保持清醒的是，资本在某些时刻虽然可以所向披靡，但应建立在对行业发展规律，对竞争对手和未来的尊重的商业道德基础之上。”

    相关背景

    高通是一个什么样的公司，你真的知道？

    高通采用的特殊专利授权模式虽然引起了很多手机厂商的不满，但人们的内心是矛盾的，在表达“高通我恨你”的同时，无数人也在向高通的创新精神致敬。

    从上世纪90年代到如今的近30年里，在三代移动通信技术的演变中，高通一直扮演着独一无二的重要角色，手握关键性专利，并在已有的专利基础上不断投入研发，形成新的专利，利滚利般不断更新的专利组合形成了高通独特的优势，及垄断地位。

    就如博通在当初给高通的提案中所描述的那样，“合并之后的公司将拥有更大的规模、多样性、能够进一步加强行业中的领导者地位。”虽然反垄断是大多数企业的呼声，但又有多少企业组织不在一面试图颠覆垄断者，一面渴望成为新的领导者？因为垄断意味着高额利润和话语权。

    巨额的并购案，常常发生在发展瓶颈已现的“危机时刻”或未来市场召唤之时。英特尔、三星、台积电、高通、博通在他们各自领域虽然都已是寡头般的存在，但是，他们身边从来不缺挑战者，在巩固已有优势的同时，打破边界，寻找新的产业机会的诉求使巨头间的整合随时都可发生。

    恩智浦是高性能、混合信号半导体制造商中的领先者，在汽车、应用领域广泛的微处理器、安全识别、网络需求处理和无线供电方面有着自己的优势。这其中，全面而强大的汽车行业解决方案，既是恩智浦的业务重点，也是当前行业最令人眼红的价值所在，在自动驾驶风雨欲来的当下尤为珍贵。

    去年，高通向恩智浦提起收购。如果收购成功，高通将直接杀入汽车半导体市场，在未来竞争中所添的关键筹码，将不仅仅指向自动驾驶。

    激烈的竞争在所难免，各类角色在世界范围内寻找同盟者，期望形成各自强有力的科技生态系统和竞争优势。这样你追我赶的局面中，中国已经拥有了真正令人印象深刻的科技行业，在许多科技领域与欧洲、日本或美国并驾齐驱。

    “有望在未来十几年内在人工智能、量子计算、半导体和5G移动网络等领域居世界领导地位”，已不仅仅是我们的目标，而成为全球的普遍判断。

    或许正是因此，特朗普出手阻止博通收购高通交易后，坊间将其解读为美国政府对中国发起反击战的第一枪。无论这种解读是否站得住脚，确实保护了高通，让它可以不受干扰、继续独立发展。

    （罗浩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