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里行间

    “森林是至仁至善的稀罕有机体，它们受苦受难不求回报，还慷慨奉献生命中的一切产物，森林庇护众生，甚至连对伤害它的樵夫，也不吝为其提供凉荫憩息。”

    作者麦克斯·亚当斯在最后一章“树的未来”之下引此句，或可看作是对这本《树的智慧》前十一章内容的感性提炼。我刚刚还沉浸在围绕树展开的各种百科知识里，这一下就被拽出了理性思维的国度。

    读这本书前，我和麦克斯眼里的大众一样，往往为了树木被砍伐而伤感不已，却从未深入理解树木的生态系统。更不曾思考过，树是如此复杂又迥异于动物的生物，好比一套超精密的生物学装置：捕捉二氧化碳、吸收水和阳光、生产出糖并加以提炼，不造成环境污染，还能自我复制出新的装置。

    这是一本关于树木的博物志。既有对桦树、紫衫、山毛榉、榆树等12种树的详细叙说，还包罗树种起源、林木、轮伐、利用等五花八门你想不到的知识。比如，苹果树拥有超过5万个基因，是目前所知最复杂的植物之一；愈创木是世界上最坚硬的木材之一，第一艘核动力潜艇鹦鹉螺号的推进器轴承就是用重达1500磅的愈创木制成；还有，英国居然是目前森林覆盖率最低的欧洲国家。

    当然，书名为《树的智慧》，并非因为树有“智慧”，而是当我们师事树木，便能向它们习得智慧。麦克斯说，现代科学家在理解树木的漫长过程中，至今只跨出了一小步。然而，人类凭借有限的认识，从构木为巢、钻木取火、树叶为衣、树果为食，到利用木料特性做工具、生活用品，再到造纸造船造飞机，已经足以书写半部伟大灿烂的人类文明史。

    宁可没有黄金，也不能没有木头。木与火的完美结合有着移形换物的强大力量，人们学会了利用木炭，掌握了冶金技术，得以开启青铜时代，乃至后来的铁器时代；有了用燃烧木炭高温锻造的锋利青铜器，人们才能从事系统性的砍伐，清理出大片土地。而木材和金属器的完美结合，又打造出各种式样、各种功能的船舰，由此拉开了大航海时代的华丽大幕……

    对于树与人的关系，在林地生活了3年的麦克斯有自己独特的思考。南大西洋那座孤零零的阿森松岛，原本植被稀疏，几乎没有树。后来英国海军陆战队到此开垦种植，皇家植物园又运来了生命力强、耐旱的植物。现在，岛上覆盖着森林，约有40多个树种。对于阿森松岛来说，外来物种的“入侵”导致本地原生植物已灭绝超过一半，但换来的是一个健康的生态系统，那么改变地貌究竟是对还是错呢？

    而与环保主义者呼吁的“无纸化”相反，麦克斯主张多用纸，买更多火柴、木炭、原木家具，总之就是消耗木料多多益善。他认为，林地和森林能存活下来正因它们自有其用——被用掉的森林都会再次生长，能赚钱是它们得以存活的保证。而一旦人们不再看重树的经济价值，可能会铲除林地改种更多供动物食用的粮秣，或变更成牧地，那将是我们真正失去森林的时刻。

    也许吧。

    世界上最古老的树是美国加州高山的狐尾松，生长速度非常缓慢，有些已经一万多岁了。人生不过数十寒暑，在树的生命尺度里，不过是轻微的摇曳。可是，人这种来去匆匆的生物，要想摧毁古老的树，不过就在翻手覆手的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