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科幻

    （一）

    我脚上轻轻使力，让自己面向另一个角度。小雪正在那里翩翩起舞。她灵活地扭动着身躯，让身上所有的衣服都随她的动作飘动，就像一条美丽多彩的热带鱼。她的舞姿总是那样优美，让我百看不厌。

    “雪，准备好了吗？”

    我还是忍不住打断了她，因为我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告诉她。小雪停止了舞蹈，在原地转了几圈好让自己完全停下来，她惊恐地看着我。

    “跟我走。”

    说着，我用最快的速度向着远处游去，小雪马上跟着游了过来——对，没错，是“游”，因为我们的动作看起来就是“游动”。这里是“诺亚号”太空船内部第三十四区，我们的祖先因为地球毁灭而创造了这艘飞船。我们就出生在这里，早已完全适应了没有重力的生活环境。经过几十代人的进化和努力，我们已经能够在太空船里随心所欲地生活、工作，当然也包括跳舞。

    我们终于到了。就在飘浮的公园区和住宅区后面，那块不太有警察出入的空间。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巨大的转动装置，我在工作之余花了整整两年才将它建造出来。一根杠杆的两头分别是两个特殊材料制成的粉色房间，那就是我们的目标。

    “在那里，跟我过去。”

    说着，我率先游了过去，小雪惊喜地跟着我，在装置的正下方停了下来。我慢慢游向了小雪，我知道不能太使劲，因为这里虽然有空气，但没有任何重力，由于失重，在这里不管你触碰任何东西，都会给它一个力，改变它的速度和方向，所以有时即使只是拍一下对方的肩，双方也会被弹向两个方向。好在我们经常这样做，已经很习惯了——我们小心翼翼地把手握在一起，共同按动了开关。

    巨大的装置开始旋转，两头的粉色房间也跟着转动起来。在我眼中，那就像是会跳舞的房间，看上去和小雪一样美。

    “这次能成功吗？”

    我看着她飘在空中的长发，暗自发誓这次一定要成功。但我手上的指示器刚刚显示出读数的时候，那巨大的装置就开始发出难听的金属碰撞声，紧跟着，是粉色房间分崩离析的声音。

    我低下了头，把手上的指示器扔了出去，小雪轻轻推了我一下，让自己飘了出去，停在了不远处。

    “为什么？”小雪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

    “我不知道……刚刚里面已经产生了一点重力，再给我点时间会成功的，我一定会用离心力创造出重力环境。”

    “不，我知道这不可能。”小雪的声音变得歇斯底里，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向我哭诉，“为什么我们要出生在这里？为什么？我们只是想要自己生一个孩子！我不想要那种机器子宫培育出的孩子！”

    “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我看向小雪，我知道她一定会同意的，为了自己生一个孩子，要她做什么都行。

    “你已经找到路了？”

    （二）

    但这条路远比我们想象的要难得多。我们游了整整一个月，才来到那条传说中的隧道。我们几乎抛弃了所拥有的一切——工作，生活……只为了找寻一件生命真正应该拥有的东西。

    要不是那个在底层犯了事逃上来的人，我们可能永远不会知道还有这样一条隧道，也不会知道飞船上还存在另外的世界。我们顺着隧道向前游去，几天以后发现，原来我们根本不需要游动，人会向下方自己滑下去。透过隧道的每一个侧口，我们都会看到不一样的世界，每一层的世界都与上面一层有所不同。

    然而，我们的身体开始出现不适，小雪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心跳也越来越快，身体显然变得不听使唤。但我们没有停下，咬牙前进着。渐渐地，我们需要借助绳索才能安全地继续往下走，因为如果没有绳索，我们会直接撞到隧道壁上——这里的行动规则显然与我们那里完全不同。

    终于，经过最后一段斜角隧道，我们来到了目的地——逃亡者口中的“底层”。逃亡者偷偷告诉我，这架巨大的飞船是转动的，它的底部四周靠转动产生离心力，那里，是拥有正常重力的世界。因为“诺亚号”逃离地球时过于匆忙，船上搭载的人口数量又过于庞大，这才有了重力不同的各个“小世界”，我们的三十四区处在中心位置，那里是没有重力的世界。

    我打量着眼前的“新世界”。这里的人竟然只能生活在一个平面上，所有建筑、汽车、树木……全都建在平面之上——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他们不能在空间里自由地“游动”，只能单调地用双腿在平面上行走。

    一切都告诉我，这是一个有重力的世界。在我们的认知里，这简直可怕到无法想象。然而，生活在这里的人看待我们的世界，大概也像我们看待他们的一样奇怪吧，他们或许无法想象，人的一生都飘浮在空中该怎样生活。

    “站在原地别动！举起手来！你们不是这里的人。”

    是警察的声音。我和小雪努力站起来，缓缓举起手——这是我这辈子最费力的一次举手，可怕的重力果然名不虚传。

    “从哪儿来的？来干什么？”警察一边上上下下打量着我们的衣服，一边给我们戴上手铐——其实他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因为在这里，我和小雪连走路都费劲，更别说逃跑了。

    “我们从最上面的三十四区来，我们……想来这里生活。”我和小雪对视一眼，一咬牙，继续说道，“我们，我们那里没有重力，几百年来，繁衍都只能靠机器子宫……”

    几个警察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们，显然既不理解我说的内容，也无法理解这番话的用意：“别啰嗦！说，你们到下面来做什么？”

    “我们到下面来，生一个孩子。”

    （本版图片来源于视觉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