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下漫笔

    文·胡一峰

    近日，名人出轨屡有耳闻，不由又想起民国时期一些老皇历来。当时名人出轨的也不在少数，且不说文娱体育圈，思想文化界就有不少，也不乏声望甚高的思想巨子、学术明星。1898年，陈独秀与原配高晓岚结婚，大约十年后，高晓岚同父异母的妹妹高君曼来到姐姐家，第二年小姨子便与姐夫过起了同居生活。胡适13岁时，和妻子江冬秀订婚，1917年正式完婚。据传，此后胡适与表妹曹诚英、美国女子韦莲司等都有过一段暧昧的感情，按现在说法，至少也算精神出轨吧。陈、胡两位的出轨在当时都闹出了一些风波。不过，那会儿人性解放、思想自由的口号狂飙突进，道德处于转了半拉子型的真空期，高晓岚、江冬秀两人又是旧式女子，陈独秀和胡适则是新文化的旗手，洋气的灵魂被关进旧式婚姻的笼子，生活之不如意也可想而知，也让人多了几分同情。晚年的胡适对秘书说“娶太太，一定要受过高等教育的”，估计也是经验之谈、血的教训。或因如此，人们谈及这两桩出轨案时，天平偏向出轨方的不在少数。

    不过，另一桩政学两栖名人出轨案，一直闹上了联合国，却无法套用这些理由。出轨者是哪一位呢？就是近年来大热的《中国近代史》的作者、史学家蒋廷黻。蒋氏早年留学美国，回国后在南开大学、清华大学等任教，后转入政界，任国民政府行政院政务处长。和陈独秀、胡适不同，蒋廷黻的原配夫人唐玉瑞与蒋同岁，是一名新式的知识女性，毕业于金陵女子文理学院。1914年，清华大学首次招考女留学生，共录取10个人，唐女士名列在其中。1919年夏，蒋廷黻来到哥伦比亚大学研究院，此时唐玉瑞也在哥伦比亚大学研读社会学。两人都热衷于学生活动，估计经常在一起谈人生谈理想，学成之后同船回国，在“女皇”号邮轮上由船长证婚，喜结良缘。回国后，蒋廷黻在南开大学历史系任教，唐玉瑞则在南开中学教书，后来，两人还有了四个儿女。

    故事讲到这里，人生赢家四个字呼之欲出。但上帝也不敢保证，浪漫的婚姻就定会一直浪漫下去。相反，秀恩爱死得快倒是情场不变的真理。蒋廷黻好玩桥牌，没多久，情感危机就在桥牌桌上发生了。《传记文学》社长刘绍唐是这样说的：“蒋廷黻公余嗜桥牌，在重庆常邀三朋四友在家中玩桥牌，蒋的牌艺甚精，为个中高手。难得有‘棋逢对手’之人。第二个女人，就因为玩桥牌关系撞进了蒋家、更撞进了蒋廷黻的后半生。这个女人是清华后辈沈维泰的太太，名叫沈恩钦。恩钦年轻、美风姿。同桌玩牌、同席饮宴，眉来眼去，日久生情，但究属他人之妻，奈何奈何！此时与唐感情自然发生变化，据蒋家好友浦薛凤说，唐玉瑞常常背后伤心落泪。”

    蒋廷黻出轨之事，他的朋友多有谈及。究其出轨之因，有一种说法是遭人挖坑陷害。抗战胜利后，蒋廷黻任行政院善后救济总署署长。据说，蒋的副手李卓敏故意将沈恩钦介绍给蒋，陪蒋打牌跳舞，很快，蒋廷黻陷入情网。后来，唐玉瑞陪孩子到美国看病，蒋廷黻乘机将沈维泰、沈恩钦夫妇调到救济总署任职，不久又找个由头把沈维泰调往国外，和“小三”过起了甜蜜的小日子。

    1948年，蒋廷黻委托律师在墨西哥法庭单方面与唐玉瑞办理了“离婚”。随后，与已经离异的沈恩钦结婚。但唐玉瑞对此并不认账，作为受过高等教育的新式女性，她既不会默默流泪，也不会甘作空有其名的“大房”，更不会违心地表示所谓大度宽容。她在美国的法院提起诉讼，但当时蒋廷黻担任中国驻联合国代表，具有外交豁免权，法院没有受理。于是，唐玉瑞又请求联合国人权委员会协助解决其婚姻纠纷，不过，以协调国际纠纷为己任的联合国对于私人家事也无计可施。即便如此，唐玉瑞依然坚持“维权”，不论蒋廷黻在哪里有公开活动，她都不请自到，“宣誓主权”。她还给胡适等蒋氏朋友圈里的人写信控诉，希望得到他们的支持，但后者也以“家事”不便干涉为名保持沉默。足令今天有些主流媒体汗颜的是，当时的媒体既没有添油加醋炒作，更没有祭起所谓“家丑”的道德杀威棒，只作了客观报道。

    1950年1月16日，蒋的侄儿在《人民日报》发表《致蒋廷黻的一封公开信》，责骂蒋廷黻“你抢了你下属（编审处长沈维泰）之妻……丑名处处闻！”抛开当时特定的政治气氛不说，这桩具有“国际影响”的出轨案终究是蒋氏的人生滑铁卢，就像发生出轨案时他所负责的救济总署工作也成了他的事业滑铁卢一样。

    对此，蒋廷黻的内心想必是十分复杂的。1965年10月9日，蒋在美国病逝，在遗嘱中，他把自己的财产分为两份，一半给沈恩钦，一半给唐玉瑞。这似乎预示着直至离开人世，出轨在他心中撕开的情感裂口仍未弥合。而蒋氏丧礼时，唐玉瑞和沈恩钦同时出席，也说明了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