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9日是鲁迅先生的忌日。今年距他的死亡已经整整八十年了。报纸、媒体、微信圈都在登载、转发纪念文章,学界也召开了许多关于鲁迅的会议。“文豪”“先知”“思考者”“学问家”,无数的头衔一拥而上,“正如通过密叶投射在莓苔上的月光”“点点的碎影”,打在这位倔强地“横站”于人世间的老人身上。但这似乎仍不足以抵消鲁迅生前内在的寂寞与孤独。
与同时代或当代的许多作家不同,鲁迅的作家身份展示出独特的精神品格。他责任感保护欲很强,以至“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和我有关”。这就造成了他推己及家人及人的关心和温情。同时,也造就了他性格上和文学上的某种控制欲。进而,我们在他的文学中也能看到这种源自道德和美学上的自觉控制。作为一个道德上高度自觉的个体,鲁迅总是在言说某种程度上的痛苦,而这种痛苦的根源,常常是转折期中国万般复杂而岌岌可危的现状。而这种危机感及其相伴的焦虑感,又使得他有时会过分地理解他不可能身受的对象的痛苦,进而用一种夸张的方式表达出来。出于对于读者为自己的沉郁所牵带的恐惧,他会尽量避免将之直接呈现,而是采取一种不经意的诙谐的方式表达出来。这就导致他的文学品格,总是在游移、沉静、恐惧、泰然、希望、绝望中来回流动,相互纠缠。从根本上讲,我们无法用一个社会的、文化的、政治的结构性的理论来框定他。这点可以说是鲁迅作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现代作家留给我们最宝贵的历史遗产。
作为一位社会文化转型期的作家,他充分吸取了中国传统和十九世纪世界文学的营养,将之转化为独特的文学个性。他的文风如他所推崇的木刻艺术一般,认真而充满力量。日本学者竹内好曾经在鲁迅的“内面”中,发现某种罪或者伦理的“自觉”,而称其核心为“无”(或“虚无”),甚至将其上升到某种宗教的意味之中,认为这是鲁迅内在力的表现。或者,我们不需要像竹内好那样借用西方的视野,而只需看到他文本内部源自东方的力量。鲁迅曾称道家是“体无以见有”。道家思想中有一句名言,即“三十辐共一毂”。而此“辐”之坚韧的滚动力量,恰发源于那毂中的空有世界。鲁迅的文本从《呐喊》到《故事新编》的演进,也逐渐从这“辐”的车轮的外缘走到了中心。这文字中蕴涵的“灵魂的荒凉与粗糙”虽无指向,但也包蕴着强大的力量和丰富性迸发的可能性。终于,鲁迅在晚年停止了这“肩住黑暗的闸门”的车轮滚动,而复归于自我与世界的浑然境地之中。
在漫长的时光里,鲁迅和他的文学被不断地“剥离”。愈是热闹,越显示出鲁迅身死之后的不自由。从这个角度上说,我们与其阅读大量的纪念性的文章,不如深入到一篇篇具体的鲁迅文字之中,吹去积攒在他身上的层层阐释的历史灰尘,去了解一个真正的鲁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