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科幻

    “是史密斯先生吗？你的安全室准备好了。”护士示意我跟着她走。

    我把杂志扔回到候诊室的一堆杂志上面，从椅子上起身，拿起我的公文包。护士脸上挂着客气的微笑，迁就着慢吞吞的我。我跟着护士走在两边是一扇扇房门的过道里。从这些加了软垫的墙壁后面突然传来男子模糊的喊叫声，吓了我一跳。

    “这是你第一次到我们这儿来吗？”护士问道。

    “是的。是不是有什么我应该预先知道的事情？”

    “不用担心，史密斯先生。我们的专业员工会确保你的治疗进行得顺利妥当。”

    当我们走到指派给我的安全室门口时，过道另一头发生了打斗，一下子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当一名年轻女子歇斯底里地嚎啕大哭，被带出一间安全室时，我的心脏简直要跳到了嗓子眼。

    “是一名惯犯，被判处了多次治疗。”护士一边为我打开房门，一边评说道。

    “治疗会痛吗？”

    “这真的得看罪行而定。”护士说道，领着我走进一间墙上加了软垫的白色房间，“史密斯先生，我建议你脱去西装上衣。”

    我将双臂从西装上衣中抽出来，把衣服递给女护士。她把衣服叠挂在手臂上，等待一名技师走进房间。技师将一副头戴式设备装到我的头皮上，从始至终他都几乎没看过我的眼睛。我因为焦虑而肠胃绞痛。

    “如果太紧的话就告诉我。”他一边说一边调整头戴式设备。

    我瞥了眼他胸口别着的姓名牌。“挺好的。谢谢你，埃瑞克。”

    技师的视线移转，惊讶地与我四目相对。我怀疑，会注意到他的名字的人不是很多。

    “行了，史密斯先生，”技师说道，“一等我们离开房间，关上房门，会有三十秒钟的倒数，接着你的治疗就会开始。”

    “我明白了。”

    护士和技师离开房间，在外面锁上了房门，触发了我人生中最漫长的三十秒钟。

    三十秒倒数结束时，头戴式设备随之启动，我感觉不再在密室里，而是发觉自己站在布鲁克林的一条街道上。现在是夜里，人行道上分布着大大小小的水洼，这是下午早些时候的阵雨的结果。我听见一辆救护车驰骋而过时震耳欲聋的鸣声。随着我的吸气，潮湿水泥路和打湿后的垃圾的气味就窜入我的嗓子眼里。一阵大风吹来，我打了个寒颤，竖起衣领。

    我转过街角，拾阶而上，走到一栋修建于战前的褐砂石房屋门前，摸索起钥匙。走进房屋，就会发现房子新近装修过，有了一丝现代感。一名穿着蓝色长裙的金发美女正款款走下楼梯。一见到她，我的胸膛就因为一股倾慕之情而变得滚烫。

    “罗伯特，你回来了。我以为你今晚又会很晚回来。”美女说道。

    “今天是咱们的结婚纪念日，我不能那么干。”我说道。但这不是我的嗓音，而是罗伯特的嗓音。我拿出一束鲜花，递给她。

    “哦，罗伯特，亲爱的。”她接过鲜花，将她柔软的双唇贴住我的嘴唇。

    这时，门铃作响。

    “这么晚了，会是谁呢？”她问道。

    我打开房门，因为惊讶和不安的情绪作怪，胸膛随之绷紧。站在台阶最上面的人竟然是——西蒙·史密斯。

    “史密斯先生？你来我家做什么？我以为我们已经谈完了。”

    西蒙·史密斯没有说半个字。尽管他的脸庞有部分被阴影遮住，可他那双流露苦恼的眼睛中的血光仍然清晰可见。他的双手隐藏在大衣口袋里，绷得紧紧的，握成拳头。

    我心神不宁地咽了口唾沫。

    “罗伯特，是谁呢？”女人从我身后问道。

    我转过身对着她说：“没事，瓦妮莎。我会处理好。”

    她的眼睛突然因为震惊而睁得大大的，同时一股让失去意识的剧痛贯穿了我的腹部。我低头看着一把插入我肚子的刀子。鲜血旋即让我的白衬衫湿透。我跌倒在地板上。瓦妮莎的尖叫声让我内心又泛起一波恐慌感。恐惧、混乱和恨意征服了我的感官，我的眼睛紧紧盯着西蒙·史密斯，这个谋害我的凶手。疼痛越来越强烈。参差的白光割裂了我的视野，最终一切都消失在黑幕中。

    我渐渐苏醒过来，喘着气儿。门锁发出咔哒声，技师和护士重新迈进安全室。技师在我身旁跪下，除下头戴式设备。我的心脏继续扑通跳动，我在颤抖中抱住了自己。

    “史密斯先生，你的第一次治疗完成了。”技师说道，“耗时3分钟17秒。”他抓住我的胳膊，把我从地板上拽起来。我的衬衫已经被汗水浸透。“事实证明，第一次总是最让人精疲力竭。但是不用担心。你的神经系统会逐渐适应程序。”

    护士拿起我的公文包，用她的手臂搂住我的胳膊，搀扶我离开安全室，回到前台边。

    接待员递给我一张代表治疗完成的收据。“史密斯先生，”她说道，“按照法律的要求，在每次治疗之后，我都必须提醒你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儿：你被判定有罪，在2051年10月10日谋杀了男子罗伯特·克莱门特。你受到的判决是从受害者的视角再次体验上述的谋杀，每周一次，一周不落，为期25年。你目前还剩下1299次纠正治疗。”

    护士站在我身后，依旧笑脸盈盈：“史密斯先生，感谢你选择了号角纠正诊所。我们盼望下周能再次见到你。请不要忘记填写顾客满意度调查卡，有机会赢取免费升级到豪华套间的福利。请好好休息吧。”

    原作刊登于2016年7月13日的《自然》杂志，作者为年轻的华裔电影制片人Ninan Tan（谭妮楠，音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