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多人眼里，普鲁斯特（Marcel Proust）是20世纪最伟大的作家，没有之一。

    作家是在普法战争后的第二年（1871）7月10日出生在巴黎一个富裕之家的。他9岁患上哮喘，从此疾病缠身直到51岁病逝。可以说，疾病毁了他作为平凡人的一生，疾病也成就了他作为艺术家的一生。普鲁斯特的细腻和敏感很大一部分来自疾病的刺激，他说：“只有病痛能叫人有所发现，叫人学到东西，使人能对各种机制进行分解。没有病痛，人就体会不到这些。”

    1882—1889年，普鲁斯特就读于巴黎贵族学校贡多塞中学。这所中学充满了文学气息，是法国十九世纪大文豪圣伯夫、泰纳和龚古尔兄弟的母校。中学期间，他结交了一帮上流社会的少男少女，步入贵族圈子。由于健康不佳又家境富裕，普鲁斯特大学毕业后没有参加工作，他一生都没有投入过什么职业生涯，只是整天出入上流社会的沙龙，算得一个“富贵闲人”。假如没有成为作家，他无非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罢了。但是，普鲁斯特的那些出入沙龙的时光并非虚掷，他如蜜蜂采蜜一样，沙龙里见到的人物和情形都成了他日后创作的素材。

    在创作道路上，普鲁斯特并非一帆风顺，他从中学时代就开始创作，但直到四十来岁才取得成绩。他的作品并不多。1896年出版的《欢乐与时日》（又译《悠游卒岁录》）是他的第一部作品，收入了早年创作的短篇小说、诗歌、散文、人物速写、景物描写等篇什。这部处女作显示了作家杰出的写作才能，但难免失于幼稚和做作，加之装帧低劣，出版之后反响不佳。大约在1896—1904年之间，他着手创作一部自传体小说《让·桑德依》，小说没有完稿，生前也没有发表，直到1952年作家去世三十年之后，才整理出版。普鲁斯特还有一部作品《驳圣伯夫》，写于1908年，也是1954年才出版的。此外，1919年，他出版过一本文集《拟作与杂记》。

    应该说，普鲁斯特的上述作品，无论是生前出版的，还是身后出版的，都只是一种“练笔”——这是一个伟大作家在积蓄、探索、寻找一条适合自己天性的艺术康庄大道。今天，我们去读这些作品，仿佛是在聆听一部交响乐的前奏，真正的动人心魄的交响乐是他的煌煌巨著《追忆似水年华》——共七卷，法文三千多页，中译本超过200万字。

    为了创作这部作品，只有上述艺术练笔其实还不够，还需要思想的修炼和人生的阅历。1900—1903年间，普鲁斯特翻译了英国美学家罗斯金的许多作品，罗斯金的美学思想，对他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在此期间，他也经历了人生的变故：1903年和1905年，父母双亲先后去世。他痛苦极了，悔恨自己没有写成优秀的作品，辜负了父母的期望。母亲的去世对他打击尤其大，正如一位评论家说的：“母亲的死使他失去了童年的天堂。现在重新创造这个天堂的时刻已经来临。”

    1906年起，普鲁斯特的哮喘病严重起来，一开始他还能出门去海边度假，后来一点点花草的气息或者外界的噪音都能诱发疾病。从1910年起，他已不能出门。在住所里，他用软木和厚毯子将四壁遮挡，以降低外界噪音的干扰；窗户紧闭，以防止户外花草树木的气味进入；家里不许做饭，因为他受不了烧柴的烟味；连仆人的饭食，也由附近餐馆送来。此后的十几年里，普鲁斯特几乎与世隔绝，他把自己比作在诺亚方舟里避难的诺亚。“在我幼小的时候，我觉得圣书中任何人物的命运都没有像诺亚那样悲惨。他因洪水泛滥，不得不在方舟里度过四十天。后来，我时常卧病，也迫不得已成年累月地呆在‘方舟’里过活。这时我才明白，仅管诺亚的方舟紧闭着，茫茫黑夜锁住了大地，但是诺亚从方舟里看世界是最透彻不过的了。”普鲁斯特就是在他的方舟里，写出了《追忆似水年华》。

    1913年小说第一卷《去斯万家那边》在被多家出版社拒绝后，自费在一个小出版社出版，这一年普鲁斯特42岁。随即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原先的出版计划搁浅。从1914年到1922年去世，普鲁斯特在不断加工和修改这部作品，小说也由最初的两卷扩展到七卷。战争期间，有一些片段在报刊上发表。1918年11月，第二卷《在少女花影下》面世。次年，普鲁斯特获象征法国文学界最高荣誉的龚古尔文学奖，他的艺术价值被文坛认可了。1920年，普鲁斯特感到自己时日无多，开始和死神赛跑，他听人家说饿着肚子，头脑会比较清醒，就饿着肚子写作，他这是牺牲自己的生命来让笔下的人物活起来。1920—1921年，第三卷《盖尔芒特家那边》分上下两册出版。1921—1922年，第四卷《所多姆与娥摩拉》分上下两册出版。

    1922年10月，普鲁斯特突发气管炎，进入11月病情加重。11月18日下午4时，这个一直被疾病折磨的作家去世了——就在去世当天凌晨3点多，他还在口授进行创作。《追忆似水年华》的最后三卷，普鲁斯特生前已经定稿，他去世后，由弟弟代为整理出版：1923年，第五卷《女囚》出版；1925年，第六卷《失踪的阿尔贝蒂娜》出版；1927年，在小说第一卷出版14年之后，最后一卷《寻回的时光》也问世了——从此，世界文学中又多了一部不朽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