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星灿烂
6月8日,世界海洋日暨全国海洋宣传日。崔维成又跟学生们碎碎念念着他的“彩虹鱼”万米深潜梦。
近两年,上海海洋大学崔维成教授已经做了几十场科普讲座,“从学生到公务员,只要时间安排得过来,来者不拒”。
“等做出来再说吧。”见他到处宣讲万米深潜,有人好意劝他低调点。
崔维成感谢朋友关心但坚持己见:“我说出来就是为了把后路堵死,背水一战。”
一旦有想法,就应快马加鞭去追
3年前的2012年,“蛟龙”号完成了历史性绽放,但即使是同船共渡的队友也不知道,面对靠岸后即将到来的鲜花、荣誉,身为第一副总设计师的崔维成已写好了辞职信。
“对于前沿科技,一旦有想法,就应该快马加鞭去追。”他不愿躺在“蛟龙”号上摘“桃子”,而是明确了自己未来10年的目标:尽快研制成功万米级全海深作业型载人潜水器。
2002年,我国7000米级载人潜水器立项,崔维成被任命为潜水器本体系统项目负责人兼第一副总设计师,接下来的5年,他参与了从方案设计到初步设计,再到详细设计的过程。从2009年开始,全程跟踪“蛟龙”号长达4年的海试。
“我当时就想别阴沟里翻船,把自己弄臭了。”这并非戏言。2009年1000米海试第一潜时,他只“潜”到了2.4米,这是潜水器吃水深度。
2012年,美国导演卡梅隆干了一件震惊世界的大事——驾驶“深海挑战者”号创造万米深潜纪录。
尽管“深海挑战者”号只是探险型深潜器,无法进行科学考察,但它的出现,使“蛟龙”号与世界最深纪录失之交臂。
谈起这些,崔维成至今遗憾不已。
2013年,他辞去中船重工702所副所长职务,在上海海洋大学创建我国首个深渊科学技术研究中心。
科学家+企业家的创新模式
重新“起航”,资金是他无法回避的难题。
一般来说,前沿科技研发投入大、研发时间长,且未来回报难以明确,主要依靠官方科研经费。
崔维成尝试探索利用民间资本支持国家前沿科技创新的新途径。
“如果科学家肯走近企业家,介绍前沿技术的发展趋势以及国家亟须填补的研究空白,用科学激情感染创业者,我相信会有企业家愿意出钱出力,资助一个个超前的科学梦。”祖籍江苏海门的他首先找到熟识的商界乡党化缘,但面对逐利的商人,这样的说辞多少有点苍白。
最终,第一笔四五百万元的启动资金来自家人、亲戚,其中他本人投了200万元。“只有我自己把真金白银掏出来,人家才会相信你是认真的。”
有了这笔资金,“彩虹鱼”号万米级全海深作业型载人潜水器项目进入实施阶段。他开始招兵买马,组建研发团队,设计潜水器。
像保护大熊猫一样,他创造尽可能的“真空”环境,保证团队成员有可观的收入,不用写本子申请课题,不用考虑研发经费,只需埋头技术攻关。
他将自己定位为战略型科学家,与师弟吴辛组成了“科学家+企业家”的创新模式,在“空手套白狼”的默契配合中,“我负责说高大上的技术,具体的事由师弟去谈。这样既提高效率,也是双赢”。
4月18日,“彩虹鱼”号项目又迈出重要一步。当天,“张骞”号科考母船在船厂铺龙骨,该船建成后,将为“彩虹鱼”提供科考服务。
“张骞”号投资1.2亿元,浙江太和航运有限公司董事长卢云军负责筹集资金9000万元,崔维成和吴辛负责筹集资金3000万元。
有点不可思议,只用了1个多小时,他和合作者在上海交通大学咖啡厅促成了这件事,并花了不到4个月筹集到了全部设计建造费用。
“民营企业老板不是傻子,一定有利可图才会投钱。”崔维成比以前更有经营头脑。
通过3人深入讨论,他们编写出了非常有投资吸引力的项目可行性论证报告:预计该船建成后每年将出海300天,甚至考虑到用潜水器为国际国内的科考市场服务,为油气公司提供深潜服务,送富翁们去海底娱乐探险。
“张骞”号行情看涨后,他与吴辛将持股比例从30%降至10%,套现的资金被用于载人球舱建造,“就是这样滚动式一步步往前推”。
“最重要的科学精神就是敢于坚持自己观点”
5月的一天,崔维成给学生们上完科普课走出校门,天空下起大雨,他从其中一个手提包里娴熟地取出伞,步行到最近的地铁站搭车回家。
随身的两个手提包里大部分是他换下来的衣服。
为了节省时间,他平时住在远离市区的上海海洋大学宿舍,周末在市区办公室度过大部分时光。对家人的陪伴,只剩下周末的用餐时间。
40—50岁时有“蛟龙”,50—60岁有“彩虹鱼”,60—70岁时还有更大的项目,“不要到某个年龄封顶”。这是很早前他给自己规划的人生。
对于自己的全新事业,52岁的他充满了紧迫感。
他希望在退休前,用10年时间实现深渊科技梦——2014年,完成第一个全海深的着陆器研制;2015年,完成无人潜水器的研制和科考母船的建造;2016年,无人潜水器和着陆器利用新的科考母船去冲击马里亚纳海沟;2018年,完成载人潜水器研制;2019年,力争让中国人到达马里亚纳海沟。
崔维成本科毕业于清华大学固体力学专业,但后来才根据需要不断变更专业和研究方向。在涉猎的众多领域中,他对哲学情有独钟。
在讲座中,他经常谈及“哲学与人生”。
“对于学习和使用科学的科学家来说,第一堂课不是学习科学,而是要讲清楚为什么要学习科学。”这些年,他一直在思考科学和科学精神的内涵。
在他看来,科学精神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敢于质疑权威,敢于坚持自己的观点。
这话其实也是说来给自己鼓劲的。
至今他和家人住在上海60多平方米的老房子里,但“专政”的他每年只将60万工资中的20万补贴家用,其他所得均贡献给了“彩虹鱼”。
在不少人眼里,崔维成的梦想太大,似乎遥不可及。对于将来可能面临的风险,他似乎已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即便潜水器最后没有做成,但我做了很多关键技术研究。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我也以一己之力让国家多一种选择。”
(科技日报上海6月8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