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陈 丹
如果不是国外媒体的爆炒,中国科学家团队关于“修改人类胚胎基因”的论文或许真的就“静悄悄”地发表在国内刊物上,不动声色地被翻过去了。
缘起——对人类胚胎基因动手术
基因编辑技术CRISPR/Cas9,这已不是一项陌生的技术了。在最近两三年里,科学家们普遍都用它作为编辑基因的“手术刀”。该技术已经应用于动物胚胎和人类成体细胞,目的是促进基因疗法的发展,希望能够在癌症和艾滋病等疾病的治疗上找到突破口。不过,坊间有传言称,编辑人类胚胎基因的实验已经在进行。
4月22日,《自然》杂志披露,广州中山大学基因功能研究员黄军就的研究团队利用CRISPR/Cas9技术,试图修改人类胚胎中编码人β-珠蛋白的HBB基因,该基因的突变可能导致地中海贫血症。这些胚胎由当地医疗机构提供,均无法发育成婴儿,不能正常出生。实验使用了86个胚胎,48小时后,有71个胚胎存活,其中54个接受了基因测试,仅有28个胚胎的基因被成功修改,但只有一小部分包含替代的遗传物质。
据称,研究团队最初将论文投给世界知名学术期刊《自然》与《科学》杂志,但遭到拒绝。这篇科研论文最终在中国教育部主管的英文学术刊物《蛋白质与细胞》上发表。
争议——伦理道德仍是难迈的“坎儿”
黄军就说,论文遭到《自然》和《科学》杂志的拒绝,部分原因在于相关技术存在伦理道德方面的争议。这两份期刊均对自己的评审过程保密(《自然》的新闻编辑团队是独立于研究编辑团队的),但承认,编辑人类胚胎基因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复杂的问题。
《自然》编辑部主任瑞图·德汉德说:“这是一个发展迅速而且复杂的领域,我们不能——也不应该——轻易地采取过分简单化的政策。”她表示,自然出版集团正在广泛咨询专家,希望就这个课题制定一个“不断进步的政策”。
《科学》杂志方面也称,“我们坚信,基因编辑技术的潜力必须得到社会观念的认可,只有在建立共识的过程中才能铺平向前发展的道路。”
《细胞》杂志主编、细胞出版社首席执行官埃米莉·马库斯则表示,她的杂志“愿意考虑发表关于人类种系基因组编辑的论文”,如果这类论文符合较高的技术和道德标准的话,而且她的团队“对于这些研究有关的复杂伦理问题和潜在的社会影响很警觉”。
《蛋白质和细胞》杂志的编辑说,他们之所以刊发这篇论文,是为了对这类研究工作“敲响警钟”。该杂志执行编辑张晓雪在4月28日发表的社论中写道:“在这种非同寻常的情况下,编辑部作出的刊登这项研究的决定,不应该被看作是对类似尝试的一种认可或者鼓励。”《蛋白质与细胞》杂志总编辑饶子和补充说:“我们围绕这个问题的伦理争议进行了认真探讨,我们预计可能存在不同的观点,但需要发表它才能引发讨论。”
《蛋白质和细胞》杂志的出版商——德国施普林格出版公司证实,经该杂志审核,黄军就团队的研究获得了相关机构的批准,并有胚胎捐赠者的知情同意书。他们还证实,这项研究是符合《世界医学协会赫尔辛基宣言》中关于人类医学科研伦理原则的条款,也没有违反中国法律。
这篇论文是在3月30日提交给《蛋白质和细胞》杂志的,4月1日被接受。斯普林格出版公司的一位发言人说,论文提交时还附上了《自然》和《科学》杂志的同行评议意见,作者已经基于这些意见进行了修改,这有利于快速审查,并且在这两天内又进行了一轮同行审查。总编辑饶子和认为,两天时间“相当长”,“你可以通过电子邮件将文章一次性发给所有人,这跟以往不一样”。
影响——是个里程碑但并不够成熟
《自然》和《科学》杂志拒绝刊登论文固然有伦理道德方面的考虑,但从研究披露的数据来看,这项技术本身也并不是百分百完美——不但胚胎被基因修改的成功率不高,而且实验中“基因脱靶”现象也很多,即非目标基因被篡改了,由此导致的基因变异可能具有破坏性。与以往利用小鼠胚胎或者人类成体细胞进行的研究相比,此次实验观察到的基因脱靶比例高得多。倘若真的将该技术应用于人类,稍有差池,将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对胚胎进行的基因修改(称为种系修改)是可以遗传的,可能对后代产生无法估量的影响。
黄军就也毫不讳言:“如果想在正常的胚胎中编辑基因,成功率必须接近百分之百才行。因此我们停止了实验,我们认为技术还不够成熟。”
黄军就说,有批评者指出,成功率低和大量的基因脱靶突变可能是因使用问题胚胎导致的,目前他正计划用人类成体细胞或动物模型开展实验,力求减少基因脱靶现象。但他坚持认为,这些与正常人类胚胎接近但无法发育的胚胎是一个更有意义的模型,“我们希望向全世界分享我们的数据,让人们知道这样的模型上到底会出现什么情况。”
哈佛医学院干细胞生物学家乔治·戴利评论说,“这是世界上首例运用CRISPR/Cas9技术修改人类植入前胚胎基因的尝试,这项研究是一个里程碑,也是一记警钟”,“给了那些认为这一技术能完全清除疾病基因的人一个严厉警告”。
正如《自然》杂志所指出的,改造人类胚胎基因组是一个复杂的问题。论文发与不发,都改变不了实验已经完成的事实。而任何关于人类胚胎的人为操作,总是会引起激烈争论,但争论的最终目的,应该是制定出明确的规范标准,让科研真正朝着有利于人类福祉的方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