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莫日白
■文心走笔
看电影时经常想起一些人和事,觉得有很多“影片”其实是在影院外上映的。于是我试图写一种新的“影评”,对电影和我所了解的生活做一些记录和阐释。
朋友结婚,在老家摆酒。我托着盘子在门口迎宾。每当有男宾赴席,新娘就从盘子里捻出一颗烟。新郎捧着火机,“咔”一声迎上去。来人拍拍新郎的手,吸上烟,说些吉利话,或是开几句玩笑。
一辆越野车停在饭店门口,没熄火。车很新,没挂牌。副驾门打开,一个胖胖的戴眼镜的中年男子下来。车停顿了几秒,向停车场开去。胖子长相斯文,像个语文老师。他接过新娘的烟,跟新郎说了句玩笑话,眼瞅着我:“还记不记得我是哪个?”
新郎的父亲在老家路子很广,各行各业的朋友都有。我尴尬起来,不好说不记得,但也确实想不起来。他大笑:“你哪里记得。你跟你老头长得一模一样,一看就知道是谁的儿子。”
他抽了口烟:“那时候你才三四岁,整天在电影院门口玩。我在广场卖冰棍,有一次你只带了两分钱,冰棍五分一个,我还是卖给你了。你吃完一个还不走,我就又送你一个,后来你连吃三个,回去拉肚子了。”
他边说边笑,我对这段往事却毫无印象。他说,正是那次,我父亲和他成了朋友,后来他跟我父亲还一起合伙做过生意。他抽完烟,往大厅走去,在填花名册的人那里给红包,记上名字。
我小时候住在电影院旁边。上世纪八十年代,在那个小县城里,仅有的一家电影院是方圆几十里的中心。看电影是一件全家总动员的大事,也是一件很有仪式感的事情。电影院门前的广场,还有广场前的那条街,是城里最热闹,最“吸金”的地方。这里有城里最时髦的服装店,店里摆满了从省会城市批发来的衣服。这里有城里最有名的理发店,里面贴着港台流行歌星的海报,海报上的发型和服饰影响着城里人的潮流。这里有从早到晚大声放着流行歌曲的音像制品店。这里还有一排排游戏机室,里面摆满了街机,除了各种过关、格斗、飞机游戏,还有赌博性质的“老虎机”和“跑马机”。游戏机室的老板黑白两道都吃得开,一般是家族生意。
我喜欢电影院门前的广场,几乎每天都要去玩。那里有一家小人书摊,是我最早的“阅览室”,有我最早的阅读记忆。《西游记》《说唐》《燕子李三》《蜘蛛人》《丁丁历险记》……这些小人书都是在那里看到的。现在想起来,小人书和电影的分镜头剧本很像。
小摊贩分布在电影院广场的各个角落,有的是固定的摊位,有的是流动的摊贩。其中最有人气的是卖瓜子和冰棍的小贩。卖瓜子的小贩,在电影开场前生意最好,忙个不停。他们把报纸折成中空的圆锥体,倒过来盛上瓜子,一包一毛钱,这样卖的时候就很快了,免得再称。
卖冰棍的小贩,把货品放在电视机大小的泡沫盒子里,用厚厚的棉衣包裹,打开来就冒出一阵“热气”。对白手起家,来城里闯天下的人来说,卖冰棍是投资最低的买卖之一。他们在市郊的肉联厂(那里有大型冰柜,因此职工家属可以兼营冰棍批发)采买货物,然后用扁担挑着,走街串巷叫卖。能在电影院广场上有个固定的摊位卖冰棍的摊贩,是这一行里的佼佼者。
冰棍买了可以带进去,汽水却是不许外带的,要进了影院才能买到。瓶子要交押金,给你一个圆形纸片,上面写着押金的数目。
电影开场前,我们沿着曲折的铁护栏蜿蜒接近检票口。其实我们小孩是容易混进去的。检票的大叔光顾着看大人手里的票,小孩就像漏网的鱼一样钻过去了。
电影院是两层的,更像是剧院,不像现在是一个个单独的放映厅。里面是一排一排的木板椅,漆成黄色,椅子的下半部分是活动的,人一起身椅面就会倒下去与地面垂直。被这样的椅子夹住手脚是很疼的,但电影散场时,我们仍然喜欢站在椅子上,一个个椅子跳着走。
我们更喜欢的是到二楼去,站在椅子上,踮起脚来去够放映室的门洞透出来的光,这样荧幕上就会出现手的影子。每次够一下,就得赶紧走。如果连续够两次,马上就会引起观众的侧目,甚至会引来高声叫骂。
我看过的第一场电影是《三打白骨精》,八五年上映的,其实是把电视剧的一集在电影院里放了。那时候正是西游记影视剧热火朝天的年头。电影院里除了内地的大片,还有台湾的电影《妈妈,再爱我一次》,我当时虽小,也看得痛哭流涕。国外的影片,则以印度、巴基斯坦居多。其中有两部因为看过好些遍,印象最深——《印度先生》和《神象奇缘》。
《印度先生》的主要剧情和很多画面,我到现在都还记得非常清楚。其实在三十年前,印度就能拍出好莱坞似的冒险故事片了。
《神象奇缘》是我看过的第一部动物电影。这是一部“象图腾”似的电影,在印度教里,象和中国的龙一样是非常重要的动物,象头神也是极为重要的大神之一,是智慧和民族的象征。影片里大象与人的关系,以及由此产生的恩怨情仇,也只有印度这样的“象之国”才能演绎得那么感人。筹拍多年,最近要上映的《狼图腾》,不知能否把游牧民族与狼之间的那种近于宗教的情感拍出来。(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