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林出版社2014年8月 王建全译 |
■乐享悦读
翁贝托·艾柯应该是很多书虫都心向往之的那种藏书家、作家。这位个人藏书超过三万册,已成享誉世界的学者、符号学家、藏书家的意大利作家,80多岁还能投掷大把的精力放在书的“整理”,像孩童一样把“整理”书的经历点滴汇集,写就《植物的记忆与藏书乐》,其对书籍的热爱程度就不言而喻了。
我读了此书,感觉在文字之外多出了一片宏阔扎实的田野。他借“记忆”幻化穿越时空,从对纸质书籍本真的热爱到对电子书自我认同的奇想、从对藏书世界奇闻异事的精彩讲述到对一本古书扑朔迷离的起源的细致考察,畅谈奇书逸事,揭示书的意义与价值,为我们详尽推演了一番“书”与记忆、文化与社会、艺术与衍生物之间的关系。
虽然是阐述书的价值和作用,艾柯却偏偏从“记忆”来龙去脉谈起。在阿尔杜斯俱乐部组织的一次讲座上,关于人类的两个弱点(肉体和精神),他说,人迟早会死去,由于无法补救肉体消失这一弱点,人类试着补足精神层面的缺陷,自问是否在死后还有另外一种生存方式,于是记忆诞生了。可是,博尔赫斯笔下博闻强识的富内斯记忆全部,不忘记任何事物,这样全部记忆又是徒劳无用的。然而,当人类第一次发出声音、家族和部落的年长者没有能力找到食物的时候,由于语言的存在,老者便成了人类的记忆:他们坐在山洞里、篝火旁,讲述着那些在年轻人出生之前发生的故事(或者只是可能发生的事情,这就是神话的起源)。这种社会记忆的培植,促进了人类进化和社会发展。
艾柯将这些用语言把之前的经历讲给后来人听的老人们归类为有机记忆,也就是我们的思维记忆和经过处理的记忆。文字诞生之后,因最开始的文字符号都是印刻在黏土、石头、竹片、贝壳上,这就标志着矿物记忆也随之诞生。另外,因埃及金字塔、哥特大教堂等一些宗教庙宇也同时成为了记录神圣的数字和数学计算的载体,通过它们的雕塑和绘画,远古的故事、道德的准则流传下来。因此,建筑也成了写在石头上的百科全书。随着科技的发展,最初纪录表意文字、楔形文字、北欧文字、字母文字的矿物载体也有了新载体——电脑(它的最基本材料是硅)。面对电脑这种最新的矿物记忆,艾柯感到了困惑,进而反省道:“在电脑提供给的庞大记忆仓库面前,我感觉像富内斯一样:纠结于成千上万条细节,可能失去所有的选择标准。”
于是,我们的眼前出现了艾柯命名的第三种类型的记忆——植物记忆。在他看来,书写的发明促成了这种类型记忆的诞生。虽然羊皮纸是用动物的皮制成的,但纸莎草却是植物,而且正是由于纸的发明(从12世纪开始),人们才用碎麻、大麻、粗布等制成了书籍。尤其是“书”的希腊文biblos和拉丁文liber的词源都来自树皮,更能说明“书”天生就与植物有着特殊关系。接着,艾柯笔触一转,无论“书”以何种形式出现,它都使文字个性化,而文字代表着一部分记忆,尽管选择性的,但却是根据个人的愿望来选择的。如果你觉得艾柯从琢磨记忆转向发掘书的价值、意义,从存在主义的观点看,不过是横向联系。
可我显然感觉到,面对形形色色的各类对读者,谈书的价值远比挖掘记忆和书籍的零碎历史,挑战要大得多。因为我们每个人在翻书时,不仅要寻找一个人、一种看待事物的个性化的方式,而且还要探究一种思想、一种意图。这样一来,读书就演变成对话,有了对书的询问(注释学),我们消除了一切疑问。由此,艾柯认为,正是通过书籍的植物记忆,我们才能把儿时的游戏和成长的记忆连在一起,书中英雄、科学家、运动健儿等的梦想也成了我们儿时的梦想……
所以,读完此书,我就觉得艾柯谈论“书”的价值、作用、意义,虽然显得轻盈、恬淡,却暗藏着汹涌的生命力和探索欲,比“书犹药也,善读之可以医愚”之类的劝读金句更有说服力。因为,我们每个人通过书,寻求的都是慰藉、陪伴、庇护以及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