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看台
“其实这里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故事啊!”国家海洋局中国大洋协会办公室的会议室里,面对记者的李波摸了摸自己的光头,面有难色。
“这里面”,指的是我国给国际海底地理实体命名的事儿。2013年底,在日本东京召开的国际海底地名分委会第26次会议上,我国的10个海底地名提案再次获得通过,被收入国际海底地名名录。从2010年至今,我国在国际海底已有了29个响当当的命名。
从“鸟巢海底丘陵”“徐福平顶山”到“长庚海山”“启明海山”,这些蕴含“风雅颂”的名字,宛如一股“中国风”,在大洋深处悄悄传唱中华文明最古老的典籍。
作为中国大洋协会办公室的副主任,李波是我国国际海底地理实体命名工作的实际“操盘手”。虽然一再强调海底命名并不是什么特别的“大事件”,但一提起大海里的那些事情,李波还是一脸按捺不住的兴奋。
“其实我们大概10年前就开始考虑海底命名的事情了。”他说。
上个世纪90年代,刚刚成立的中国大洋协会开始组织以国际海底资源为主的大洋调查及科研活动,我国大洋科考方兴未艾。
“20多年来,太平洋、大西洋、印度洋,我们的船都一直在走。各种海底资源、海底地形,我们都在关注和研究,装备技术水平也在不断提高。”李波说,“可是回过头一看,我们的考察报告里对海底地形的描述那真是五花八门,有用国外命名的,有用字母加数字的技术编号的,有自己突发奇想给个名字的,比较乱。”
于是,搞一套我国自己的海底实体命名体系,提上了中国大洋协会的工作议程。在这背后,实际上是我国多年来大洋科考积累的大量科学数据,乃至整个国家综合实力的提高。
作为专门负责国际海底命名的国际组织,国际海底地名分委会(SCUFN)每年召开一次会议,审议各国提出的海底命名申请。而申请能否通过的一个重要标准,就是所标示的地理实体的科学性是否完整。例如命名一个海山,申请国就必须把这个海山的范围、高度等具体数据都标示准确,这也是对一个国家海洋科考实力的考验。
“地名是什么?那是特定空间位置上自然或人文地理实体的专有名称。”李波认为,在当前“蓝色圈地运动”时代背景下,国际海底地理实体的命名还带有先期开发的国家权益性质。
2010年,国家海洋局开始组建海底地名工作小组。在杭州举行的一次筹划专家会议上,各方专家为我国的海底命名总思路起了争执。
“当时提出来的命名思路,主要有《三国演义》《诗经》,还有帝王年号、唐诗宋词等。”李波回忆说,“《三国演义》等首先被排除了,主要的争议就在《诗经》和唐诗宋词之间。不少专家倾向于用唐诗宋词,认为这里面好听的词汇多,也比较好理解。”
李波等人则力主使用《诗经》作为命名体系,“《诗经》是中华文明中最早被冠名为‘经’的典籍,所含的中华底蕴更加深厚。”他笑称,“唐诗宋词不是不好,但是各种场合使用的已经很多了。而且那里头太多风花雪月,漂亮却不够大气。”
为了说服其他人,李波连夜跑了好几家书店。第二天的会议开始前,一本《诗经》原著与7个已经成竹在胸的命名方案,已经一同放在每个专家的桌上。
鸟巢海底丘陵、彤弓海山群、白驹平顶山、徐福平顶山、瀛洲海山、蓬莱海山和方丈平顶山,这7个名字,就是后来我国第一批获得通过的国际海底命名。
2013年,中国大洋协会正式提出了《大洋海底地理实体命名管理规定(试行)》,确定了以《诗经》为主,以中国历史人物为辅的命名体系。而《诗经》中的“风、雅、颂”,则分别对应大西洋、太平洋和印度洋。
从此以后,每一艘远航的中国海洋科学考察船,都携带有这本管理规定。船上的首席科学家则被授予相关权限,可以根据考察的实际发现,结合管理规定,对科学考察中发现的海底地形初步命名。
“每一个海底命名,都是在国际海底留下的中国符号。”李波说,“这个符号怎么画,是搞成‘到此一游’,还是能够激励后代,是我们当代海洋工作者的责任。”
“许多年以后,每一个炎黄子孙在世界地图上的蓝色区域看到这些名字,我想也许都会有一种中华民族的自豪感。也许会想起前几代人曾经做过的事情,也许能够激发他们继续向海洋前进。”他认真地说。
说完,李波双手一摊:“你看,我说了这里头没有什么特别的故事吧?”(新华社记者 罗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