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04月30日 星期二
大漠里寂寞的守望者
——记内蒙古阿拉善盟拐子湖气象站

    时代先锋

    本报记者  李 艳

    4月16日凌晨两点,刮了一天的沙尘暴终于安静下来了,晴朗的夜空已经能清楚地看到星星。何渊博走出拐子湖气象站值班室,走向气象站小楼前的观测场站。在他的前方,人称“死亡之地”的巴丹吉林沙漠,笼罩在一片黑暗和静谧中。他抬头仔细观察天空,在记录本上用铅笔写下:云高6000米,云量0/0;随后打开百叶箱记下各项数据。回到办公室,他把这些数据用移动信号传给了上级气象站。要遇到天气不好,他还得骑摩托车去几十里外的地方寻找信号……

    这样的工作每3个小时重复一次。这是每一个拐子湖气象人例行的工作,拐子湖的前辈们已经做了54年,现在轮到了何渊博和同事们。

    1985年出生的何渊博是拐子湖气象站最年轻的工作人员,现在他的身份是志愿者。昨天晚上这个时间值班的是59岁的段志忠,他已经在荒漠里工作了30多年。何渊博告诉记者,这个季节的夜晚是拐子湖最好的时节,气温适宜、白天肆虐的沙尘暴也停下了。其实,这并不是拐子湖的常态。大风、沙尘、炎热、干旱,才是这个荒无人烟的沙漠腹地的本色。

    大漠深处的气象站

    拐子湖气象站始建于1959年,地处巴丹吉林沙漠北沿,位于阿拉善盟额济纳旗温图高勒苏木,常驻人口不足20人,属国家基准站。我国目前处于沙漠腹地的气象站仅有两个,拐子湖就是其中之一。

    拐子湖地区自然环境非常恶劣,干旱少雨,风沙大。年平均8级以上的大风近百天,年平均沙尘暴30天,历史最大风速为38米/秒。冬季极端最低-30.7℃,夏季极端最高气温44.8℃,沙漠温度可达80℃,历年平均降水量41mm。

    拐子湖气象站站长巴音那木尔告诉记者,通讯不便一直是这里的难题。直到现在,由于不通光缆,拐子湖站仍不能通过互联网融入外面的世界,只能用移动手机口传气象数据至盟局。

    由于移动发射基站是微波传输,一遇天气变化电话常常不能接通。正像前面所说那样,为避免气象数据传输缺失,这样的时候,值班员只能骑上摩托车到几十里外信号稍好的区域发送数据。遇到沙尘暴等恶劣天气时,这无疑是一次严峻的生存考验。

    阿拉善盟气象局局长陈杰说,因为环境太艰苦、工作开展太艰难,他们曾经多次动了关闭拐子湖气象站的念头,但终因其独特的地理位置和其在气象观测上的特殊意义而告终。经过反复论证,中国气象局最终在2010年拨专款重修拐子湖气象站,并将其由基础气象站升级为基准气象站。

    拐子湖记录的天气数据,被写在天气图上无法替代的位置。作为全国仅有的两个深入沙漠的气象站之一,拐子湖对沙漠局地气候的研究和数据积累有重要作用:这里是监测西伯利亚气流的上游站、指标站,为下游地域的天气预报分析提供指标;民间有句俗语叫 “风起额济纳,有风就起沙”,拐子湖气象站为沙尘暴监测提供第一手的准确资料,也为下游城市提供沙尘暴预警服务;除承担8次定时观测任务之外,拐子湖还肩负着为东风基地和兰空司提供24小时航危报,为国防军事服务、为航天事业提供气象服务的任务。

    坚持,在最恶劣的环境中

    地处戈壁腹地,沙尘暴频发,夏季干燥炎热,冬季寒风刺骨,方圆200平方公里几乎见不到人烟……拐子湖的观测员,面临着最恶劣的生存环境。

    沙尘暴是最令人恐惧的时刻。罗晓蔚现在是额济纳旗气象局副局长,1988—1991年,她曾经在拐子湖工作。“越是恶劣天气现象,越需要密集观测气象数据。”罗晓蔚说,“就是下刀子也得出去。”有时风太大,就在观测场和值班室间拉一根绳子,观测员拽着绳子,一步步走进去。  

    罗晓蔚说,自己曾经历过最壮观的景象就是所有同事手挽手排成一排,一步一步走到观测站去记录数据。“那个风沙超过你的想象,如果是一个人早就被风刮走了……”

    罗晓蔚口中那“难以想象的沙尘暴”,所有的拐子湖人都经历过。有年冬天,观测员许延强正从观测场出来,听见背后呜的一声。他回头一看,一堵“黑墙”冲过来。他赶快往回跑,刚进门,沙尘暴就昏天黑地地卷过。许延强回忆说,回屋后他跟妻子隔着一张桌子坐下。桌上有根蜡,但“你看不见我,我看不见你,伸手不见五指”。“遇到这样的沙尘暴,如果跑得不够快,最好就趴在那别动,让沙子把你埋在那,等过去之后再爬起来。”

    每次沙尘暴过后,淤沙都几乎能把站内院墙埋没,有时甚至将门窗封住,清理淤沙成为沙尘暴过后的首要任务。50多年间,全站职工发扬“愚公移山”精神,累计清沙量约16万立方米,等于搬走了一座大沙丘。

    段凤莲是拐子湖气象站最后一位女职工。她说,在拐子湖最害怕的是值夜班。她一个人趴在地上看仪器,总觉得有东西在后面。之前一位叫婷婷的女同事由于害怕沙漠里无边的黑暗,几乎患上了抑郁症,最终选择离开了拐子湖。但段凤莲坚持了下来,她说自己总想起学校里老师的一句话:你们应该感觉到骄傲,想同一个时间,全世界有多少人跟你同时踏出观测场,你不觉得队伍很强大?

    观测员蔡文军也常常以此鼓励自己。他告诉记者,每到晚上8点,全球所有的气象人员和气象站都在交换数据,每每想到这里,内心就充满了气象人的豪迈之情。尽管现实的情况是身处这个没有网络与外界完全隔绝的沙漠腹地,但依然觉得自己参与了全世界的工作,觉得自己在做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守望,几代拐子湖人的欢笑与泪水

    在新建的拐子湖气象站小楼里,挂着一幅画,画的是一块坚硬的石头,名为《守望》。

    在这里,缺医少药是面临的首要问题。王文华1961年开始在拐子湖工作,在这里,他失去了活泼可爱的幼子。“没有人有资格生病。只是拉肚子而已,孩子很快没了呼吸。”说到这里,王文华微微有些哽咽……

    除了没有药品,这里所有的食品蔬菜也都要从很远的地方采购。1984—1989年,姜峰曾在拐子湖当站长。他回忆道,当时吃水得牵着毛驴到7公里外的地方去拉,吃菜更困难。到旗里交通不方便,拉少了吃不了几顿,拉多了又不新鲜。为了能让站里的同事吃上新鲜蔬菜,姜峰在25公里外的地方开了两亩地,每年4到10月,他独自守着这两亩地。

    然而,这些都不是拐子湖人最痛苦的事。

    在这里,对于痛苦,每个人的回答都是“寂寞”。

    除了克服风吹日晒,拐子湖气象人面临的最大挑战,是如何战胜内心漫无边际的寂寞——面对荒无人烟的戈壁时内心的惶恐,远离家人的孤寂,一年才能回一次家的等待……

    姜峰说:“干活苦点儿、累点儿不怕,最怕的是孤独寂寞,所以白天使劲干活,到了晚上拿块毡子躺在地上数星星。最难熬的就是上夜班,真是寂寞难耐。”

    现任拐子湖气象站副站长王毅从1997年开始在这里工作。他说,在那个年代只有邮局有个手摇电话,摇过去不管能不能接通都要收钱,但他仍愿意一次次地摇,哪怕把自己一个月的工资全耗在上面,“只要听到那边有人说话心情就莫名其妙地好起来”。

    对拐子湖人来说,这里是一个难以描述的情怀。贫困、艰苦、荒凉、寂寞……所有苦难的回忆说也说不完,很多人因为长期食用含碱太高的水,30多岁就患上前列腺炎;很多人因为长期在风沙中生存,年纪轻轻就有各种结石。但当他们说起这个小小的气象站,都会激动得掉下眼泪;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是在调离后又重新要求回来,因为这里留下了自己肆意挥洒的青春年华,还有在寂寞和艰辛的守望中结下的最深厚的情谊。

    前任站长王志刚说,离开拐子湖的日子里,他总在半夜惊醒,起风了没有,屋顶被沙埋了没有……

    中国气象局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气象观测员大多工作在人类生存的边界。全国2600多个气象台站中,有四分之一分布在高山、海岛、荒漠、森林等艰险地带,它们被称为艰苦气象台站。在这些地方工作的基层气象观测员,都像拐子湖人一样不断重复记录数据——这项看似简单无趣的工作直接影响着每一个人的生活,决定着天气预报的准确程度,以及气候变化的基础研究数据。

    (科技日报北京4月29日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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