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詹姆斯·卡梅隆导演的《阿凡达：水之道》上映，一上映便斩获了全球8亿美元的票房。对《阿凡达》的理解一直以来有个说法，就是这部电影致敬了《与狼共舞》，只不过将美国白人对印第安人的掠夺改编成地球人对潘多拉星纳美人的掠夺。

    如果简单从故事的发展来看，《阿凡达》的结构确实有点类似《与狼共舞》，而且在电影中，纳美人的造型与印第安人也非常相似。不过，如果从生态帝国主义的理论视野去观看《阿凡达》以及最新的《阿凡达：水之道》，我们也许会看到更多的联系与印证。

    生态帝国主义一词，最早出现在阿尔弗雷德·克劳斯比1986出版的《生态帝国主义：欧洲生物扩张900—1900》一书中。他在书中描述了欧洲殖民者到殖民地后通过外来物种、传染病菌给当地生态及原住民带来致命灾难。

    生态马克思主义的代表人物美国学者约翰·贝拉米·福斯特教授则将生态帝国主义话语引入了经济学和政治学范畴。他指出，生态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发展的产物，是资本扩展的必然结果，生态帝国主义掠夺世界资源并改变各个国家所依赖的整个生态系统，制造和利用生态的脆弱性来强化帝国主义的控制，向发展中国家或公域倾倒有害废物。

    在2019年的《人类世的帝国主义》一文中，福斯特从“帝国主义租金”“物质足迹”“海洋掠夺”“能源帝国主义”等概念出发，对当代生态帝国主义进行了严肃批判。仔细研究福斯特这些概念，会发现与《阿凡达》第一部和第二部相互印证。其中第一部与“帝国主义租金”非常关联，第二部与“海洋掠夺”关联性强，甚至我们大胆假设，还会由此推测出卡梅隆的第三部阿凡达会拍摄什么。

    “帝国主义租金”由两部分组成，其中一部分源自跨国公司和帝国主义国家攫取发展中国家的自然资源和侵犯其相关主权。福斯特等人指出，在这个过程中，资源开采经常毁掉那些贫穷国家，它们不仅面临着资本对自己领土上的“自然界馈赠”的攫取，还要担负资源开采的高昂生态成本。全球南部几乎所有的自然资源，无论是黄金、鸟粪、石油、咖啡还是大豆，都被跨国公司系统性地不同程度地洗劫，其结果是给这些贫穷的依附国家造成了巨大的生态和经济双重损失。

    在《阿凡达》中，地球矿产公司为了开采可以漂浮的矿石，要把世代居住在森林中的纳美人从森林中撵走，这就是“帝国主义租金”的第一步，纳美人时代拥有的自然资源被地球矿产公司代表的跨国公司所洗劫。而如果纳美人抵抗失败，被矿产公司驱逐出森林，那就会面临第二步——原始森林和纳美人的家园被大火烧毁，潘多拉星球面临严重的环境破坏和生态危机。但所幸的是纳美人成功抵抗了矿产公司掠夺，没有走到第二步。

    而生态帝国主义的“海洋掠夺”则是一个封闭海洋公共区域的过程。福斯特指出，生态帝国主义在过去的几个世纪中，通过各种巧取豪夺和剥削的方式对第三世界国家的殖民地直接或者间接地实行了生态和资源掠夺。而现在，他们已经不满足于原材料资源掠夺，他们更是伸向了全球公共领域——海洋。

    特别是1982年国际海洋法通过以来，西方英美大国控制着比自己领土还要庞大的海洋面积，他们利用海洋管理私有化制度去控制和利用那些弱小国家，利用跨国公司进入这些国家过度开发渔业和海底资源。

    《阿凡达：水之道》中，地球人在潘多拉星的海洋捕获巨大的图鲲，就犹如某些大国在地球的海洋上利用规则漏洞去进行科学捕鲸。而且，潘多拉上捕鲲所用的各类武器与地球上的捕鲸并无二致，定位器、巨型标枪、浮力球，这些都是典型的捕鲸工具。而对于最后捕获的图鲲，地球人既不要它的肉也不要它的油脂，只是为了脑子中稀少的脑黄金腺体来延缓自己的衰老。

    在电影中，图鲲被描述得与鲸鱼一样，是具有高等智慧的生命体，不仅可以与纳美人进行语言交流，还可以链接艾娃的记忆，并能够与纳威人分享他们的经历成为精神的共生体。现实中，鲸鱼与海豚也是非常高级的生命，但在获得奥斯卡纪录片奖的《海豚湾》中，记录了人类对它们的残忍杀戮，只能代表人类中心主义的盲目和短视。

    面对生态帝国主义，仅仅批判是不够的，福斯特还运用“物种意识”和“反抗灭绝”这两个概念，提出了反对生态帝国主义的主客观路径。他认为，主观方面的途径就是人类意识转向，在对人类作为一个整体的认同并与其他物种平等的基础上形成“物种意识”。

    这其实也就是《阿凡达》电影中所提到的反人类中心主义和“盖娅假说”，即把人类、纳美人以及其他物种平等相待。同时，电影中把潘多拉星看作是一个生命体，而各个部落的生命之树又犹如潘多拉星与纳美星人的通讯站一般，他们在生命之树中交流融汇而为一。

    而客观方面的途径则是“反抗灭绝”。这在电影中就是纳美人对地球人的全面抵抗，当然有些可惜的是在第一部中，我们尚能看到主人公杰克带领纳美星人反抗地球矿产公司的掠夺，在第二部中杰克受困于儿女情长，反而选择了退缩和逃避。不过我相信在第三部，必然是潘多拉星与纳美人对地球人的全面反抗与革命。

    当然，说到《阿凡达》的第三部内容，如果说第一部是在大地掠夺矿产，第二部是在海洋捕杀图鲲，第三部也许就是潘多拉星的气候变化和环境全面破坏。

    其实在福斯特的文章中也指出，气候变化全球变暖又会加剧全球的经济不平等。所以，从改变气候和全面破坏潘多拉星的环境入手，也许会是第三部最好的主题。不过，这将会迎来纳美人彻底的抵抗与更坚决的革命作为回应。

    （作者系南京工业大学副教授、江苏省科普作协科幻专委会主任、江苏首席科学传播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