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苑世界

    梅是瓶中瘦，香案上檀烟。登山观梅久了，人的眉宇间总会透着梅花的风骨。无论暖衣厚袍，还是清酒入怀，都人花互答，清霜入心。那是望一眼孤山在野的情愫，是念一句觉哉梦哉的乐土。山野中因有梅花、雪光和清寒不断浸染、叠加和流注，情浓之处妖娆繁盛，梅树之下落花迷眼。梅香满室，似天使窃语；莹壁红窗，如笑脸相迎。

    古之梅花，本初亦含蜡梅，后乃专指梅花，以物种论，今呼作梅，其学名曰Armeniaca mume，梅花乃其花。其株多为小乔木，或作灌木状，叶未见时，花已早发，或独生，或二三朵相聚。以品种之别，其花色或白或粉或红，皆芳香，花瓣常五六，或有重瓣者，雄蕊甚多，略弯向心而生。梅花南北诸地多有栽植，始于秋冬之交，盛于冬春。

    以园艺品种论，梅树有数百品类，物种选育杂交所得者甚多，统称梅花。依枝茎之形定血统，可分五类：一曰直枝梅，茎直，品系驳杂，又分作江梅型、宫粉型、玉蝶型、朱砂型、绿萼型、洒金型、黄香型；二曰垂枝梅，大小枝茎皆下垂，嫩枝尤甚；三曰龙游梅，其枝屈曲盘旋；四曰杏梅，梅杏杂交者也，半重瓣，花稍大，颇耐寒，北地可栽植户外；五曰樱李梅，又名美人梅，宫粉型梅与紫叶李杂交者也，花具长梗，数朵聚作一簇。

    冬日踏雪寻梅，类似探奇，看的是气质。痴人为领略雅趣，总要跋山涉水，裹上一脚泥泞。高远之色，气息氤氲；高远之势，气节凌冽；深远之意，气韵连绵；平远之意，气味缥缈。画梅也如是，思绪须悠长，方得诸多气质。铺开宣纸，画得极慢，盈月不收起，如同画里真的生了梅魂，思忖着该从何处爆蕾。小楼对梅山，画梅为画仙。与梅花同呼吸，我就是梅，梅就是我，连结万千思绪，复合圆融这山那水。

    自锄明月种梅花，疏影横窗到眼前。杨绛先生以林泉之心，将暗香浮动的梅花一棵一棵种遍，圆满了漫漫人生。嬉于斯、游于斯、乐于斯，梅香为悠长的时光提供气韵，补充给养。人要懂得梅清，就须深入其中，眼眸带着无限深情，即便独守，与雪对语，总要心音常在。红、黄、白小花吐露着花舌，填补繁华落幕的处处暗伤，仍一心一意温润精致，擢世间生趣融冥想之境，取博大宏伟存淡雅之真。

    繁枝梅苞，千岩竞秀苍黛作画；千蕊紫蒂，万片梅阵犹自多情。梅花诸品以白梅为佳，红梅次之。梅花以素白取其清雅，以红云铸其光彩；卢梅坡《梅花》诗云“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苏轼《红梅》诗曰“寒心未肯随春态，酒晕无端上玉肌”。因而，山林得白梅出境，得红梅靓颖，得雪降而华，得云岚而秀。

    清代诗人何钱《普和看梅云》说得好：“酒沽林外野人家，霁日当檐独树斜。小几呼朋三面坐，留将一面与梅花。”天晴风定，一方小桌，知己三人，留一位置给那一树寒梅，其境界顿然而出。梅走心，心系梅，梅因人而生机勃发，人因梅而胸襟豁达。梅在山坳之间作云，云涌而上触巅降雪。抬头仰见梅山，低头嗅得雪梅香。

    丰子恺曾画过一幅名为《小几呼朋三面坐，留将一面与梅花》的漫画：山里人家，修竹映着茅草屋，一女子端着菜，从屋子那边走来，三个穿长衫的男子围坐在石桌边，闲聊小酌，神情悠闲。石桌有一边上空着，不多远，有一株梅花开得正好。这幅漫画的款识为“戊子新年试笔”。戊子是1948年，恰是战火纷飞的年代。

    丁立梅在《在梅边》里解析：“俗世里，一览无余的生活，会让人乏味，甚至绝望。你总要留点儿私密，留点儿向往，留点儿期待。没有期待的人生，算什么呢？”冬日去看梅吧，这是生活的一处留白，这是精神的一种支撑。梅在坚守与宁静中，蕴含着深深期冀，启迪人的挺拔细密和执著不屈。梅花耐寒而生，其志深邃旷远，像仁者的坚定厚重；梅花渗透迂回，其性赋势而动，造就了智者的风起云涌。

    （作者系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